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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淡墨痕(14)

作者: 瑟瑟轻寒 阅读记录

朱砂说完就见桑蓉一脸沉思,顿了顿,问道:“桑姑娘,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桑蓉摇了摇头,“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无意识地看向兰烬落胸口处扎针的痕迹,惊得他寒毛直竖,唯恐又被吃豆腐。

“从那张药方和扎针的手法来看,无论是用药的医理还是针灸的火候完全挑不出毛病,手法纯熟,已入臻境。算上我老爹,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仍是寥寥无几。”语气中带了些许叹服,然而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足以让她不解,“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下针的刁钻手法,以及用药剑走偏锋险中求胜的习性居然跟我爹如出一辙。”

刚才她一直愁眉不展就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天下研医的世家不知凡几,虽是同行,但各家自成一脉,桑家传承百年,自然也形成一股有别于其他世家的体系。天下医学一大家,或许大体上各家并没有多大区别,但在一些医治手法上又有各自的精妙之处,若非自家精于其中者,别人是学不来的。而桑家的医术只传给桑家的人,并无外传的可能。故而在兰烬落身上看到一脉相承的套路,不可置信过后,她只能往一个方向想。

难怪她不过烧了个药圃那无良老爹就扬言不计死活将她抓回去,敢情有了更好的人传承衣钵养老送终,所以她这个不肖女就没人稀罕了。

“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就在她越想越可疑,越可疑越肯定,几乎就要认定自家老爹晚节不保性命堪忧的时候沐墨瞳突然出声打断。

“太后十五岁奉诏进宫,封为瑛嫔,先帝喜其机敏明德,荣宠一时,十九岁就诞下皇三子,晋位德妃,此间从未出过宫闱,而那个时候你爹在哪?”

桑蓉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沉思道:“那个时候我尚未出生,说不定正在哪里等着投胎,至于我爹,他应该守在我娘身边。”

“那么你认为以桑夫人之能,桑老爷子有可能抛下娇妻千里迢迢从江南奔赴京城偷腥吗?”沐墨瞳继续问。

“绝无可能。”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自家老娘是什么性情她自是清楚。且不说她老娘把老爹吃得死死的,而且以她老爹疼老婆的程度来看,唯恐她受了半分委屈,怎么可能另找女人?可是才一否定,又陷入另一个解不开的困惑,既然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那么又是为什么?

“或许桑老爷子以前收过徒弟传授给他的也未可知啊。”朱砂猜测。

“绝对没有。”她老爹有没有收过徒弟,收过几个徒弟她怎么会不知道?“我爹的那几个弟子好好的在神医门呆着呢,而且神医门门规极严,桑家的医术是绝无可能外传的,就算是神医门的人也未必个个都有资格接触。话说回来,皇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呢?”说着眼睛往沐墨瞳的方向瞟了瞟。

“不太清楚,好像很早以前他就很喜欢研究岐黄。”沐墨瞳略略迷茫地摇头,黛眉向中间蹙起,凝成秀致的峰峦,“没听他讲过跟谁学的医,小的时候倒是经常去太医院向太医请教,后来大概连那些太医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也就很少去了。”

少年时候轻狂顽劣,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身上的大小伤口皆是他处理的,不是没问过他师从何方,只是每次都被他淡淡笑过,神色古怪莫名,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当年的几人中,玄玑温柔,轻霄娴静,霁和爽朗,墨言刚直,唯独他,如一潭湖水,深不可测。即便相识多年,有的时候也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身为人妻,居然对自己的夫君这么不了解。”没听到有用的信息,桑蓉不满的揶揄道。

沐墨瞳懒洋洋地掠了她一眼,瞳仁幽黑宁静,盈盈一片沁凉如水,“你要真这么感兴趣,不妨自己去问个明白,反正医毒是一家,说不定还可以切磋切磋。”

桑蓉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开什么玩笑,叫她这个偷渡进来的黑户跑到主人面前去对质?自知理亏,遂再未说什么,只是心里依旧有些疑惑,暗自思忖什么时候将宗室的族谱典册偷出来看看才好。

20

西侧殿里,花梨木福寿永固琉璃镶边圆桌上摆满佳肴美味,此时正散着诱人的香气。桌子中间,一只青花双龙穿缠枝莲纹瓶中是最上等的梨花白,瓶的两边各有一只金錾花梅花杯。窗边青花八吉祥缠枝纹四棱大花瓶中满插了淡金黄色的孔雀菊,望去满眼“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

殿内两侧的镶金珐琅三层烛架上燃着十几根红烛,将屋子映照得如同白日,充满盈盈温馨。

年轻的皇帝陛下微垂了眼帘,长睫在烛火的映照下带了金黄的色泽,身上清冷的石青祥云九纹蟠龙袍也染上些许暖意。

“娘娘,这盘醋溜鲤鱼片可是今天一大早刚运进宫的河鲤做的,几个时辰之前还活蹦乱跳,奴才听说这鱼越是新鲜就越细嫩鲜滑滋补养颜呢。您还不知道吧,今天的膳食都是膳房的李师傅亲自操刀下厨的,这醋溜鲤鱼下锅之前须用刀背敲出肋内的脏器,然后在鱼身两面打上一字花刀,抹上十八种材料熬制的汤料——说到这里,奴才可就不得不提李师傅的刀工了,您没看到他那一手绝活,依奴才看不输给江湖上那些什么大侠,您不是上次还夸他咕老肉做得好么,这次可得好好尝尝。”本应温馨的场景却因两个不声不响的主子而生出几分诡异,核桃一边布菜一边笑嘻嘻地卖弄好歹没让冷场。

“核桃公公倒是个行家。”沐墨瞳笑了笑,那盘鲤鱼片果真鲜酸滑溜,甜淡合宜。对于这种毫不掩饰的讨好,不仅不反感,反而让她颇为欣赏。核桃是凌玄戈身前伺候的人,原本也不叫核桃而叫何涛,至从第一次殿前伺候遇到沐墨瞳,就被她改名换姓叫核桃,他倒也笑嘻嘻地受了,毫无不良反应。

“奴才哪里算是行家,只不过嘴馋所以对吃的东西格外上心罢了。”嘴上说着话手上仍未停,布菜下筷的动作稳妥如山。沐墨瞳瞟了眼他手指内侧的薄茧,没有说话。那种地方的茧子,只有长期握剑的手才会有。核桃在太后尚为德妃时便在荣公公手下当差,记忆中一直安静得像个影子,也并不经常见到,转眼便会忘记的一个人,原本以为是个不必上心的小人物,只是至从两年前太后将他派到凌玄戈身边服侍后,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这也算个本事。”会吃的人总不会亏待自己,桑蓉曾这么形容过她,什么时候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五脏庙。

核桃立即滑溜地接口:“娘娘过奖了,对奴才来说侍候好娘娘让娘娘开心了才算是本事。”

沐墨瞳打趣道:“我又不是你主子,说得这么好听,可没好处给你。”

“奴才把娘娘服侍得好了,奴才的主子也就开心了,奴才的主子开心了,奴才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一通主子奴才的说下来气也没喘一下,刻入骨子般顺畅自然,可是谁才是他背后的主子呢。烛火晃了晃,光影微现缭乱,沐墨瞳眯起了眼,微微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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