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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淡墨痕(114)

作者: 瑟瑟轻寒 阅读记录

这些琐碎的折子原本他是不会投注心力看的,纯粹只是为了给某人解闷而已。念完了好几段,那边依旧寂静无声,转头看过去,带着几分讨好:“你到底还要闷到什么时候?”

身边的人一下子坐起来,怨气冲天:“是我要这么闷下去的吗?明明是你,我都已经全好了,还要当病人养着,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春暖花开我都要生菇发霉了。”

天知道这大半个月她是怎么过的,素食、禁足、卧床这都不算什么,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一日三餐拿汤药当配菜,喝药而已,她也没少喝过,但是有这么喝的吗,干脆把一日三餐全换成汤药好了,反正被这么一折腾什么珍馐佳肴都食不知味。虽说自皇陵回来那天的样子确实将一干人吓得不轻,但这些天也调养得差不多了,或许是体内尚潜伏少许缠绵入骨的缘故,那一点毒药还要不了她的命,而且急救得宜,并没有造成多大损伤,偏偏身边就有人紧张过度,让她无奈之余忧闷顿生。

“你体内的毒还没清理干净,不是病人是什么。”伸手拿起下一封折子展开。

恰好喝药的时间又到了,朱砂端着药盏进来,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立即躺下去装死。

“主子该起来服药了。”朱砂上前提醒,见她缩在里面不肯出来,转而求助地看向另一个人。

“放下就行了。”后者果然不负众望,朝她点头示意。

将药盏置在乌木几上,立即退了出去,劝药的事情还是交给别人吧,反正几天下来她是彻底没辙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今天说什么我也不想喝药了。”嘴巴长在自己身上,就不信真不喝还能像钟太后那样逼她灌下去。

“今天刚收到封信,据说是有关江南桑家的消息。”

话音未落沐墨瞳就腾地爬起身,双眼紧盯着他手里的信件散发出意图效仿匪类行径的讯息,然而还没等她付诸实践,一碗浓稠苦涩的药汁就递到自己面前。

“听话,先把它喝了。”

“能不能换点别的?”

“不能。”

不甘心地接过药碗,喝药喝药,什么时候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我到底还要喝多久的药?”

“喝到你病好为止。”

“我根本没病。”

“体质虚寒也是病。”想了想又说,“如果按我的方子好好调养的话,不出一年就与正常人无异了。”

“你的方子——喝药?”沐墨瞳不抱希望的问,见他一副默认的样子立即严词申明,“我拒绝。”

凌玄戈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看折子,只要人在身边,总会有办法让她坚持下去。

信件的内容大大出乎沐墨瞳意料——

“百里棠溪跑到桑家去提亲?”如果这个消息让人震惊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桑家夫妇早就念叨自己闺女只会到处惹祸制造事端,让人头痛不已,以后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个问题,一听闻有年轻俊彦上门请求接收,自是喜不自禁,问过家世人品之后更是大叹飞来洪福,别说人家还不远千里带来了丰厚的聘礼,就算是要他们倒贴都愿意,当即就定下婚期预谋嫁女,却没想到事主发现自己被双亲毫不犹豫地踢出家门,而且还踢得这么欢天喜地畅快无比顿时大感受挫,再加之根本就没打算嫁人的心理一作祟,便在归家不到三个月后再一次玩起了翘家的游戏,一连数日音讯全无。

沐墨瞳将信件从头到尾看了数遍,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最后说道:“这的确是桑蓉会做的事,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招惹上百里棠溪的。”

凌玄戈想了想:“大概是在江南那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吧。”

以桑蓉的行事风格只要一接触就很难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何况像百里棠溪那样贯来循规蹈矩的人,所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性格互补造就的姻缘?

沐墨瞳消化了一下接收到的信息,想到那个朝廷之中难得维持一身清流的人,这种相当于据婚的行为之下,换了谁都难免受挫吧。

“那……百里棠溪打算怎么办?”

凌玄戈笑了笑:“我还在奇怪他前几日怎么无缘无故向我递交请假的折子,原来却是为了这个。听百里家的人说,他递了折子就南下去了,想来这事不必担心了。”

百里棠溪家世清明、为人磊落,更加难得的是他从来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旦认定目标就不会罢手,若能追回桑蓉也是美事一桩。

“最近喜事比较多呢。”又想起了什么,凌玄戈突然说。

“还有哪家的姑娘要嫁了?”沐墨瞳疑惑,春天还远着,外面尚是一片凄清冷煞,却突然冒出这么多嫁娶事宜来。

“这姑娘要你做主才行。”不直接道明,先卖了个关子。

沐墨瞳有几分明白:“宫里的?”

点头微笑:“而且还是你这宫里的。”

“谁这么大的胆子,爪子都伸到我这里来了。”

“这人还是你当初从别处要过来的,她的事总该知道一些的。”

沐墨瞳恍然记起个人来:“你说的是方若微?”

“冷于秋向我求旨赐婚,说是与皇后身边的侍女两情相悦,只怕皇后舍不得割爱。” 

“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棒打鸳鸯的人?”什么舍不得割爱,直接说她想借机刁难不是更为妥帖,这个冷于秋居然也会拿捏字句损人。

“当然不像。”不过侍卫与宫女之间的私情说起来毕竟不甚光彩。

想起那个女子进宫的缘由,她算是得偿所愿了。不过方荣把女儿送进来原本是指望她能当上贵人福泽全家的,这下子便宜了别人,心里肯定不大受用。

27

过了会儿,凌玄戈对着手里的折子轻叹口气。

“怎么,舍不得?”有趣地端详他脸上的表情,“说起来方若徽还是以秀女的身份选进宫的呢,我想想看,同期进来的还有好几个品貌非凡的,现在都散入各宫各院,过了这么久,规矩也该学会了,干脆提上来好了。”

“乱讲些什么。”一只手敲到她脑袋上,随即将本折子递到面前,眉目之间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就那么凝聚了起来,这样的表情往往意味着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却是极少在他脸上看到。

不再打趣,小心地展开折子,上面是娟秀的簪花小楷,整洁有序铺展在眼前,仿佛一股女子凄清哀婉的面容,不经意浮现出来,当即便凛了一下,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悄悄攀升,等到将那一字一句细细看完,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微微的刺痛。

“沈潇潇自请去静慈庵修行?”

“她自认为有负太后多年的舔犊之情,无颜面对,只有入佛门清修,用余下的日子为太后诵经祈福方能减轻心中的愧疚。”

“可是她的身体状况不是一直不太好吗,再说宫里也有供奉的祠堂……”还未说完便因他望过来的目光而中断。

“这些我未尝不曾劝说,只是她执意不肯改变心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嗓音低沉而清晰,“其实离开这里,对她而言反而轻松一些。”狭长的眸子敛了起来,人的一生之中,往往因为一些无法舍弃的东西而欠下另一些东西,然而即便心存负疚,也无法改变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悲有人喜,有的事情不得不去做,而有的伤害无法避免,他的心力有限,不可能一一兼顾,既然选择了最珍贵的东西用心守护,注定就只能舍弃掉不属于自己的风景。那种博爱兼容什么都想得到的妄念,最终伤害的通常是心底最在意的人,说到底不过是私心作祟,而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中出现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所以尽管明知道沈潇潇要选择一条对她自己不公的道路,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挽留。他想守住的东西从来就只有一样,至于其他,唯有无能为力而已。而离开,对那个女子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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