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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蔷薇城堡(2)

这之前我从没听说过红蔷薇城堡这个地方,也不知道罗马尼亚北部的奥哈拉瓦山脉附近悬崖上会有这么一座城堡的存在。所以当它突然在瓦西里手指的方向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即便喋喋不休如曼妮也不由得闭上了嘴,仰头呆呆看着这座几乎是悬空凌驾在悬崖中间的古堡。

当时我们都觉得它美极了,一路上多少风景都不曾给予过我们的那种美,它就像只巨大的黑影一样栖息在垂直的峭壁中间,无比鬼斧神工,并且在锅灰色的天空下有种凌厉到张扬的美。

但当它近在眼前时才发觉,这头鹰已经是垂垂老矣,昔日初建时的辉煌早已不在,只剩下一条半边坍塌的城墙,以及一栋除了鸟兽之外没有任何活物出没的几乎有些摇摇欲坠的庞大建筑。

所幸建筑里还保留着不少可以使用的蜡烛,虽然它们上面盖满了厚厚的蜘蛛网。将它们一一点燃后,这古堡里原本森冷阴郁的感觉削弱了不少,我们有点欣慰地发现这地方外面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里面保存得还是基本完好的,那些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那些巨大的橡木浮雕,那些积满了灰尘的古董花瓶,还有那张镀金的巨大桌子以及周围那圈包裹着黑丝绒的镀金椅子……

曼妮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我想应该是那些漂亮椅子的作用。沾满了泥浆的脚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一踩一个脚印,她小心翼翼走到我们中间,抬头看着拱形天顶上那盏装饰着无数小天使和接骨木花的巨大水晶吊灯,目光有些闪烁。“乔,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会是钻石吗。”

“噗,曼妮,谁会无聊到把钻石当成吊灯的装饰品?”她哥哥大笑。

“有,”瓦西里忽然转过头接过话茬:“据说欧洲一些非常富有的贵族王室都曾做过这种事,比如玛丽女王,听说她的一盏台灯上面镶嵌了足足六十多颗宝石。”

我不禁朝他看了一眼。脱掉了雨披后我总算看清了我们这位新朋友他的长相,他有张偏南斯拉夫人的脸,皮肤苍白,淡黄色头发,黑框眼镜下一双颜色很浅的湖蓝色眼睛。这长相令我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到过。

“那这座城堡的主人也很有钱么?”一边脱下上衣用力拧干,我一边问他。

“当然。你没听说过么,红蔷薇城堡的主人黑公爵曾经是整个罗马尼亚最富有的贵族。”

“没有,不过类似的说法在很多低俗小说里我都见过。”我的话让伊萨贝拉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她道:“不过我倒是对这个公爵的故事有点兴趣,他什么样?这里居然没有一幅他的画像。”

的确,经她这么一说我发现,这座内部保存得还算完好的古堡里的确一幅主人的画像都没有。这是很反常的,众所周知,那些古老的皇族以及贵族家庭都有流传他们肖像画的习惯,少则几幅,多则几十甚至上百。一幅画像都不给自己后代留下的贵族几乎没有,除非被认为毁灭。

瓦西里听后笑了笑,一边从身上卸下沉重的旅行包,一边对我们道:“我想吃晚餐了,你们饿不饿?”

三.

瓦西里的晚餐是一大块当地土制的酸乳酪,以及黑啤酒。

他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块奶酪。土制奶酪的气味不太好闻,有股很重的羊膻味,曼妮闻了下味道就没兴趣了,伊萨贝拉则靠在壁炉边嚼着她的彩虹糖,只有我和艾瑞克吃得很香,因为配上当地的黑啤酒,能尝出很纯正的奶味,并且还有种特别的咸鲜。

吃过饭后,瓦西里跟我们讲述了这座城堡以及有关它主人的一个故事。

他说红蔷薇城堡距今大约有四百年的历史了,四百年前这附近听说曾是片颇为繁华的小镇,而城堡也远不像今天所看到的样子,它是巍峨而簇新的,一座美丽得全国皆知的城堡。

堡内种着很多野生蔷薇,每年五到九月是蔷薇花开得最旺盛的季节,一到那段日子,从远处朝这座城堡看,它就好象漂浮在一层红色雾气里一样,非常漂亮。因而所有人都渐渐忘了它刚建成时所起的名字,而叫它红蔷薇城堡。

城堡主人是名年轻的公爵,传说他非常好战也非常善战,每次作战无往不胜,而每次战后他都会将他家族的标志——一枚黑色印章烙在敌军将领的额头上,所以无论他的敌人还是追随者,都习惯称他黑公爵。即使在几百年后他真实名字早被人忘记的今天,世人仍记得他这个称谓,那个令他敌人闻风丧胆的称谓。

然而有一天这位骁勇善战的公爵突然死了,没有死于战场,却死于一次晚宴过后路上突遇的伏击。

据说那是一场非常可耻的政治阴谋,当然,这也只是后人的猜测,因为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很久,没人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但能列举出来的可能想杀了他的人却多不胜数。他太强大,也太富有,所以仇人势必也多,那些明着的或者暗着的,甚至可能包括他的妻子。

“好老套的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伊萨贝拉打了个哈欠,她从壁炉边挪到我身后抱住了我,用她的胸脯轻轻摩挲着我的背。我不由自主朝曼妮看了一眼,想象她硕大的乳房摩擦在我背上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故事还没结束,伊萨贝拉。”瓦西里微笑着道。

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令我再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仍想不出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那后来怎么样了,凶手找到没?”艾瑞克问。

瓦西里摇摇头:“凶手一直都没有找到。”

服了丧之后,黑公爵的妻子继承了这座城堡和他所有的财产,成了全国最富有的女人。那个以打仗为乐趣的男人死去之后,她就仿佛被解除了所有的束缚,整天在城堡里举行酒宴,同一切向她献殷勤的男人调情上床。直到有一天,一个暴风雨来临的夜晚,某个男人依照约定在夜里爬进她房间的窗户时,意外地发现她死了,死在自己的床上,心脏被从胸膛里挖了出来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她额头烙着枚印章,黑公爵家族的黑色印章。

第二个死去的人是他弟弟,那个英俊的但终日游手好闲的家伙,以胆小怕事而被周围人所轻视。他在公爵夫人葬礼举行的当天下午被人发现勒死在厨房的房梁上,同样的,额头上被烙着他家那枚黑色的印章。

就在两人死后不久,公爵夫人的贴身女仆和管家也死了,死在城堡附近那口井里,两人背靠背被绑在井绳上,脖子上动脉的破裂放空了他们的血,同样,他们尸体的额头上也被烙着黑色印章。

一时间恐惧笼罩了整座城堡。

所有人都说是公爵的鬼魂回来复仇了,他的死同他的妻子和他弟弟脱不了干系,有人在他妻子房间里找到了他们俩通奸的证据,而管家和女仆,可能是他们俩的帮凶。

但这种猜测并没有平息四起血案引发的恐慌,那天之后,原先驻扎在城堡里的一些公爵的旧部下开始离开这座城堡,就连仆人们也纷纷借机逃了出去,一时整座城堡内人心惶惶,公爵亡魂回归的传言仿佛一团黑色的积雨云一样笼罩在城堡上方,不知何时又会突然爆发出什么可怕的意外。

那样惶恐却又平静地度过了好几个月之后,国王派来一名叫约内斯库的伯爵继承了这座城堡,以及城堡主人原有的官衔。他试图重新恢复红蔷薇城堡的辉煌,可谁知不出一周,他在一个暴风雨来临的夜晚,被人活活钉死在城堡塔楼的那个尖顶上。死之前眼睛睁得大大的,也许他见到了那个将黑色印章烙在他头顶的人究竟是谁,但他再也无法告诉别人了,就像前面死去的那两个人一样。

那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在这座城堡里死去,于是整座城堡里的人如同躲避瘟疫一样逃出了这座城堡,留下来走不掉的那些人先后都被杀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并且无一例外地额头上都被烙上了黑色的印章。他们成为城堡内那些最后一次盛开的野蔷薇脚下的肥料,在让那些花无比妖娆地盛开了最后一个夏季之后,这座城被国王派来的军队彻底搜查了一次,然后永久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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