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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13)+番外

很腥。

灯亮,那边角落里多了个人。我转身头也不回朝楼梯口发足狂奔。

通常鬼魂在人世的残留,都是只具其形,而不具备任何声音及气味的,所以人们一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除了阴阳眼。

但也存在着个别的不同。

那种横死的,死得很惨或者很冤的,这样的鬼,因为死前一瞬凝聚了极强的戾气,所以往往在成了魂魄后,还保留着死前一刻的惨状。碰上这样的鬼,一句话,避之,避之,再避之。千万不能让它们知道你能够见得到它们,否则它们会一直缠着你,缠到由最初的只想交流,变相成了一种纠缠的本能,直到把死前那一股怨念完全宣泄在唯一可以同它们沟通的你的头上。

这就是通灵者的悲哀。很多通灵者因此而惨死,都是因为自身所具备的介于阴阳两界的力量,在那种时候反成了将自己束缚在那些厉鬼身边的锁链。

所以在一闻到那种味道之后,想也不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这在长年见鬼生涯的磨练中,几乎已经成了我的一种本能。

教室在三楼,冲到二楼时我在楼梯口摔了一交,似乎手被刮了一下,没多留意,我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往下跑,因为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还有那股很淡,但总在鼻尖散之不去的腥臭。

一口气冲到一楼,周围人多了起来,一路奔跑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和议论,但我不敢懈怠,因为身后脚步声依旧在逐渐迫近,而那个脚步声的主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可以看得见。

直到冲出一楼的大门,一股清新的夜风从外头扑面而来,轻易吹去那股缠之不去的腥味,而就在不远处校门外头那长排肮脏而又拥挤的夜市小吃街,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一松。

“嗒……”刚放慢了脚步,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凭感觉,居然离我不到几步远的距离。

我一个哆嗦。

朝前猛跨了一步,一脚踏空,我从台阶上直跌了下去。

膝盖撞地,我暗叫一声惨。

身后教学大楼里头有人,前面校门外的街上也满是人,偏偏这之间那么百米开外的距离,除了一棵棵参天大树和一盏盏有气无力的路灯外,这会儿空无一人。

后面脚步声嘎然而止。

随之而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丛刮出一片沙沙声响,以及草丛里小虫悉呖呖一阵轻鸣。没有更多的声音,那股被风吹散了的腥味也没有卷土再来。于是虽然心跳快得要从喉咙口蹦出来,我还是控制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望之下呆了呆。

几步开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安静杵在那儿,高高瘦瘦,一头银白色长发被路灯勾勒着,在夜色里亮得有些突兀。

“铘……”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我咧着嘴叫了一声,虽然明知道他根本就听不到。

铘一动不动。发丝下那双暗紫色的瞳孔定定对着我的方向,像是在看着我,却又并非是在看着我。

突然间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了。原来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脚步声是铘,怎么就会忘了,每天都被这样的脚步声给跟着,居然今天会被那鬼魂吓得分辨不出来。

“喂,你到底在哭还是在笑?”还在拍着屁股上的枯草发着呆,头顶突然一句话,卒不及防间让我愣了一下。

下意识抬头看向铘。那只麒麟薄削的嘴唇紧合着,呆呆对着我,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

“问你呢。”那声音又道。

我的心一寒。

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把头再抬高点,于是看见了,就在铘的正上方,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树叉上,一道漆黑的身影端坐着。

身影很轻,树叉随着风轻轻抖动,他的身影随着树叉的抖动上下起伏,每一个起伏,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伴着一些从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和夜的颜色融和在一起的液体。

张开嘴,我以为自己会尖叫,那样至少可以引点人出来。可是没想到憋了半天,最终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第四章

树上的身影倒也没有继续开口,一动不动端坐在对着我的方向,良久,听见他一声叹息:“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声音很平静,听上去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我稍微定了定心。恐惧这东西,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有合适的理由。身后有人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三三两两,我转身跟着他们朝校门口走去。

不再像之前那样怕得走投无路,但不代表我就会愿意去听一个暴死的鬼所说的话,我向来现实。

“我知道你可以看见我,”没走几步,我听见他再次开口,声音飘忽,但进了耳朵后就变得很清楚:“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谈谈,好在这里有它,槐树能让我和你交流,但我不能留太多时间,”又一阵风吹过,树叶一波轻响,他的身影出现在我前面那棵槐树下:“所以,你只管听着就好。”

我站定脚步。扑面而来腥风浓烈,我低下头,因为不想看见他显在路灯下的样子。

“我一直都走不了,因为我妹妹的执念把我留在了这里,”停了片刻,他道。也许意识到我的抗拒,他的身影朝树后隐了隐:“这是没办法的,我知道她很难接受……”

我抬起头。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尽我所能去守着她,可是力不从心。”

“大约从两周前,我开始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

“我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

“想看得清楚一点,可是我没有办法接近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边,能够感觉,但看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希望你可以替我去看看她。”

“你妹妹?谁?”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问完又立刻后悔。

“魏青……”他回答。话音未落,身影忽然一阵飘忽:“请你……”后面又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身影随风晃了晃,他瞬间雾似的散得无影无踪。

身后轻轻一阵脚步声。

径自来到我的边上,站定。是铘。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电视开着,狐狸抱着半罐米花斜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手臂上的伤口开始有感觉了,几公分长一道口子,血还没凝固,刺痒里带着点疼。我低头搔了搔,手指不小心刮过伤口,一些暗红色液体从里头渗了出来,缓缓爬过伤口边缘,于是刺痒更甚。手指不自觉用了点力,伤口边缘不痒了,疼痛却突然加剧。

“怎么了,和人打架了?”突兀一句话,我抬起头,撞上狐狸一双黑锃锃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电视里不断变化着的光投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在光里是漆黑色的。

“摔了一跤。”重新低下头,我吹了吹伤口。

“哦,红药水在厕所里。”说完这句话,狐狸的目光再次对向屏幕,抓了把米花塞进嘴里,咧着嘴对着屏幕里那个连鸡和鸭都分不清的弱智女主角傻笑。

血从伤口慢慢爬到了手背,我往衣服上擦了擦,站起身走向卫生间。

“今天碰到什么了,”从塞满瓶瓶罐罐的柜子里把红药水拎出来的时候,狐狸的话音从客厅里响起,有点突兀,害我打翻了边上的几只瓶子:“你身上很重的味道。”

“一只出了车祸的鬼。”嗅了嗅胳膊,没闻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我回答。

“哦。和他说话了没。”他再问。

“没。”

一阵沉默。

“今天好象有点深沉。”

“我累了。”关上柜子门,我走出卫生间。

“哦呀,宝珠累的时候很深沉。”自言自语,狐狸的目光倒一刻没有错过电视里的剧情。

我没理他。就着电视的光拧开盖子的时候留意了下标签,反手拧紧:“狐狸,药水是81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