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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鬼(5)

“我不要!那水你自己留着,我去大河取,也许还能在那里找到阿泰。”

他沉默了阵,随后似乎笑了两声,干巴巴道:“阿泰……七天没回来了吧,他早死了。”

“你闭嘴!”我怒,可是发不出火,只能从肿胀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咆哮。

周正他这是怎么了,一会儿要我去取他的水,一会儿又说那种话来激怒我。

“我病了,英子,”这时听见他又道。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说得有点艰难。“几天前开始就跟你一样,吃什么东西都吐,我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

“周正……”他的话让我悚然。

“我想可能是胃出了什么问题。既然这样,我应该是快要活到头了,所以存的这点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原本我想把这堵墙打通,但看样子它比我想象的更结实,所以你只能从上面过来这里取了……”他说着又在墙上敲出点声音,但明显不如过去那么有力,之后叹了口气,又道:“听着,你住的方向应该离三座丘陵不远,我有时候会从那个方向路过,你只需记住往三个丘陵的反方向跑,跑大约几百米的样子,如果运气够好没有被任何猛兽发现,那你应该可以看到一座断塔,塔西几步远有个土堆,你把它挖开可以看到入口……”

“周正!”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匆匆打断了他:“你不会有事的,给我活下去!”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突然间呕吐了起来,声音很大,比他说话声大很多,那声音让我心脏紧缩了起来,我很害怕,比见到白鬼的时候还要害怕。

我不想这空荡荡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第七天 夜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所以这一天过得格外缓慢,尤其是我蹲在百叶窗旁守着夕阳渐沉得时候。

我决定去周正的地窖里看看他。

很奇怪,我们的地窖互相间隔的如此之近,但从来没有通过往来,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周正家地窖的入口处究竟在什么地方,也从没想过去问他,即便是后来听他开始那么用力地敲凿墙壁的时候。

整整三年,我竟然从没关心过这一点。而他也从没有提起过,为什么宁愿选择费事地开凿石墙,也不愿通过地窖的入口同我们进行往来。难道上面的世界可怕到那种程度了么,即便那么一点距离也要冒着生死的威胁?那么每一次阿泰出去狩猎或者取水,都是在拿着自己的命做赌注的么……

想到这些我不禁毛骨悚然。

不是因为外面世界里那些潜藏着的、我从未见到过的食人野兽,而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始终理所当然地看着爸妈或者哥哥上去又下来,却从没有一次想到过这一点。

所以在太阳偏西,地窖的温度让我稍微恢复了点体力后,我立刻重新拿起阿泰的长矛沿着台阶朝百叶窗爬了上去。我决定必须冒险去周正那里看看他,这地方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了,如果他遭遇不测,我难以想象我一个人将如何在这种境况中度过我最后的岁月。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见见他!

晚霞在三座丘陵背后沉下最后一点颜色时,我推开沉重的金属窗从地窖里钻了出去。

三座丘陵听说几百年前原是人住的房子,那时候人住的地方都是那样又高又大,仿佛恨不得高到天际里去。洪水期过去后就再也没人住过这种房子了,它们周边的比较低矮的那些如今都埋在了沙堆里,只有最高的三座矗立在沙漠波澜壮阔的曲线外,风吹日晒,表面已如岩石般斑驳。所以钻出地窖后不久我就看到并辨认出了它们,虽然在这之前,我只能从爸妈和阿泰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它们的描述。

当年那些人究竟是怎样爬到那么高,又通体全是密集洞窟的建筑里去的呢?在暮霭中观望着它们时我不禁想着。

但没想太久,因为从它们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风声,听上去像极了昨天那只“白鬼”的吼叫,以至我无法确定那到底是风声还是潜藏在那里的怪物低低咆哮出的声音。于是一阵恐慌,我匆匆关上窗找了块石头躲了起来,那样静静躲了几分钟,没再听见有任何响动,便用着最快的速度从石头后面跳起,朝着周正说的方向急急跑去。

但奔跑显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在刚刚经历过三次呕吐后,我发觉自己在脚下这片看似平整的沙漠上几乎寸步难行,它们像一只又一只巨大的嘴吞噬着我的步伐,很快就让我两条腿比灌了铅还沉,最后不得不跪倒在地上,靠着长矛的支撑一点点往前移。

然后风里传来更多的声音,动物的喘息声。

抬头时,我看到了四周闪烁在黑暗里一点点火光似的眼睛。绿幽幽的,可能是狼,或者别的什么群居类野兽,比如鬣狗。

我听阿泰形容过它们的样子,体积不大,但是喜欢群体行动,一旦成为它们的目标除了逃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方式可以摆脱它们,它们是一群极其难缠的捕猎者。这会儿它们透过风嗅到了我的气味,于是迫不及待朝这方向飞奔过来,见状我急忙站起来继续往前跑,但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何况我完全不具备阿泰强健得好像钢铁一样的双腿。所以几步过后,我已经可以清晰听见那些长着长毛尖牙的野兽兴奋的磨牙声,还有口水被它们欢快甩落在沙粒的声响,随后跑在最前面的一只猛一窜起朝我直扑了过来,用它尖锐的牙一口咬向我使劲朝前挪动的腿!

“吼!”突然间它发出一声咆哮。

我可以感觉到它冰冷的呼吸在我皮肤上吹过的轨迹,离我如此之近,却并没有因此而咬到我。那声咆哮过后它身子突然朝后缩了过去,随后一声哀嚎,在我匆匆回头看向它的时候,它整个儿被拖到了我身后不远处一块岩石背后,并喷出一股血。

血浇了我一身,那温热而腥甜的滋味让我胃里一阵抽搐。

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用力按住我的胃,然后呆呆看着那些原本朝我蜂拥而来的群兽如临大敌般转身撤离,在一片旷野中飞奔出一团团浓重的尘雾。

不出片刻周遭重新安静下来,我听见那块岩石背后响起一阵喀拉喀拉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吃那头野兽。

是什么?我不敢也不想去弄明白,匆匆将脸上的血抹干净后扭头便继续朝前跑去,那样踉跄又努力地挣扎了不知多久后,滚过一片高高的沙丘,我在它底下见到了周正所说的那座断塔。

很久以前它应该和三座丘陵一样都是高大宏伟的建筑,但现在只剩下它尖锐顶部残留在日积月累的砂砾外,锈迹斑斑,好像块巨大野兽的骨骸斜插在眼前一片辽阔干涸的平原上。

周围躺着一些动物的尸体,这让我立即停下脚步小心地在附近的岩石背后躲了起来。

那些尸体有的是森森白骨,有些却应是刚死不久。不知是死于日晒还是某种猛兽的袭击,它们尸身焦黑,上面隐见被牙齿啃食过的痕迹,我怕这是不是意味附近存在着刚才那样的一群猛兽。

但躲在岩石背后观察了好一阵,我渐渐确定周围没有潜伏着什么,于是继续拄着长矛朝前走,没走几步,我在一片崎岖不平的丘陵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它如此突兀而安静地蛰伏在断塔边缘,一半依附着塔旁的岩石,像座孤独的坟墓,我正要停下脚步仔细朝它再观察一下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朝我靠近。

安静而又缓慢的靠近。我不敢回头看那是什么,只加快了步子迅速朝那片土堆扑了过去,到它边上飞快地用手里的矛朝它松碎的沙粒上挖,一边挖一边用手刨,如此反复几次后,长矛触到了样坚硬的东西,发出砰的声脆响。

随即一片跟我家地窖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百叶窗在沙层下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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