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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89)

目前的局势,目前所面临的这一切现状,对于近些年有些动荡不安的凯姆?特来说,已经不知道是个单纯的自然性灾害,还是一种诅咒。

这么一场来势凶猛,却事先几乎连一点征兆都没有的瘟疫大爆发。

谁都没有想到在短短月余,整个下埃及会被这场瘟疫无声吞噬,而面对着它逐渐朝底比斯持续逼近的侵袭,所有的人包括那个高居于王座上安静掌控着一切的男人,都对此束手无措。没有克制它的药,没有截断它的方式,除了隔离和对感染而死的尸体的群体火化。

但那点措施根本无法阻止病魔无孔不入的侵蚀。

无孔不入。

是的。

以至它更像是一个诅咒,就像百年前那场同样爆发在凯姆·特土地上的瘟疫一样。那是个缠绕着这个国家百年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们叫它“神怒”。神发怒了,因为当时九百九十九个死于政治迫害的信徒,于是诅咒,于是十九万六千七百四十二人的生命的灭亡,以及大神官用自身的献祭,才让它得以平息。

那么这一次呢。

起因是什么,代价又是什么。

一无所知。

而那位年轻的法老王对此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呢。

那个年轻而内敛的帝王,奥拉西斯。

自平定依哈奴鲁的叛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看到他一条条从后宫深处下达出来的指令,而见不到他的身影。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这场瘟疫从最初隐形的征兆到突然间无法遏止的一种爆发,才重新能从朝堂中那张王座上见到他。

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着什么,打算做些什么,唯一可见的是他只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制止瘟疫扩散的速度,但所有人都心知肚名,对于这种灾难,没有俄塞利斯,那么即使是这个被称作为神子的男人,也是无能为力的。而俄塞利斯又在哪里,传闻他没有死于孟菲斯的瘟疫,而是在那里的瘟疫爆发前就离开了北凯姆·特,可是他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法老王及他周围几个近臣不说,没有任何人猜得透。

而现在,唯一所能做的恐怕只有等待吧,虽然,连阿琉迪亚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座被瘟疫和火慢慢侵吞着的城里,究竟在等待着些什么。

手指轻扣桌面,发出得得脆响。磨光的大理石表面倒影着那只手,骨骼匀称,修长敏感。

优雅美丽的一只手。

翻掌定生覆掌夺死的一只手。

老祭司亚尔汗萨布悄悄移动了下身子,手跟着垂落,划过膝盖的时候在衣角边将一手心冷汗用力抹去。空气和室温,不知道哪个比哪个更加沉闷,沙漏悉碎提示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而那只手的主人依旧长久地静默,他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判断只是一霎那的,在目测了那个被他们称作“琳”的异国姑娘的症状之后。这对他这种行医数十年的祭司来说并不困难,包括目前的决定,他想他别无选择。

“我很高兴你能在这个地方告诉我这些,亚尔汗萨布。”终于打破沉默,那位年轻的法老王停下手中不断重复的动作,抬眼望向他:“相信你也明白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是的王,臣已经作好了留在这里的准备。”

安静的眸子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依旧不动声色抓着他的视线,仿佛要透过那层虹膜刺透他此时有些颤栗的灵魂。片刻,点点头:“你的家人,我会给他们最好的安排。”

“谢王。”从由始至终只坐了一个角的凳子上站起迅速跪下,亚尔汗萨布一叩到底。

“起来吧,今后,琳就靠你尽心医治了。”

“是,臣必定不遗余力。“”

“你可以出去了。”

“是,臣先行告退。”

微颌首。

默不做声望着那老祭司略显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奥拉西斯站起身慢慢踱到窗边。二楼的窗户离地面数十米,不错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人放下些什么的地方,因为它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某些方面的含义就是,你可以看见别人,而别人却无法以仰望的角度窥知你眼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没有爱的资格。

没有悲伤害怕的资格。

唯一有的资格就是让那些仰望的目光感到心安,这就是主宰。

可是这个主宰在眼看着自己所爱的女人身染瘟疫的时候,却无能为力。更可笑,他甚至连告诉她他爱她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因为她不属于这里。即使自己用自己的固执,自己的灵魂追随她更多的三千年,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作为被俄塞利斯为了他而向命运挑衅扭转带来的战利品,她终将必须离开,即使自己再不舍得。

琳……

恨吗?在说出爱,却看着他眼底漠然的时候。

可是始终也无法让她知道,这世界上的确存在着那种即使用再高权利都无法去改变的东西——

命运。

强行改变,只能失去更多,这已经被神用它最现实直接的方式展现在了自己眼前。那么究竟是应该继续下去,还是静等命运的审判?

俄塞利斯不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他这个答案。

头突然很晕,脚下一个踉跄。

“王……”贴着墙倒下之前,一双手用力扶住了他的肩膀。

奥拉西斯抬起头:“路玛……”

“休息下吧,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映入眼帘,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安静而柔和,在一头被火光染成金红色的长发下。这个年轻而美丽的男子,似乎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起,印象里就没有他失态过的样子,总是那么随性,一脸淡淡的高兴。

即使是在这样的一种动荡中。

倒也适时地让人再次平静下来。

嘴角牵了牵,奥拉西斯站直身体,推开他的手:“你来,不单是为了劝我休息吧。”

“骚乱这几天越来越不受控制。”沉默片刻,路玛回答。

奥拉西斯点点头:“我知道。”

“我不得不将关防处的驻军撤一部分回底比斯。”

“可以。”

“此外,”犹豫了一下。

奥拉西斯瞥了他一眼:“说。”

“有传言,亚述内部近来似乎正凝聚着一股为外界所不知的军事力量。”

眉心微蹙:“什么样的军事力量。”

“路玛不知。但从西奈那一战,可以看出亚述恃强而狂的端倪。”

“我知道,”慢慢踱到桌边坐下,手指轻扣桌面,目光依旧对着路玛:“包括巴比伦尼亚和赫梯,就目前而言,都是让人比较放心不下的。”

“巴比伦尼亚和赫梯?赫梯王的姐姐还在底比斯,我想他们……”

“路玛,还记不记得卡布拉姆尔王。”

目光轻闪,路玛抬起头:“记得,那位将自己亲妹妹送给当时的努比亚王,又在三年后一举攻破努比亚城,将自己妹妹重新娶回身边的法老王……”

奥拉西斯笑了笑,不语。

“那么作为我们秘密签下盟约的巴比伦尼亚,王对它不放心在哪里?”

“因为秘密。”捻发。缠着发丝一圈圈在指尖绕转:“沃塔里修斯连结盟都不愿意让世人所知,必然有所保留。一个遭到挑衅仍保持观望的帝王,我们能对他的忠诚保有几分信赖。”

眉梢轻挑,笑:“王说得是。”

“而我们目前的形势,已经让某些狼开始蠢蠢欲动了吧,路玛。”

“是这样,王。”

“瘟疫横行,民心动荡。出手,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语。路玛看着他。

他的眼睛。

奥拉西斯那双漆黑色眸子,曾被游吟诗人赞为尼罗河上的黑宝石,它们是极美的,美得让人莫测,却又因此忍不住想更深一层地去猜测。

“王是不是已经断定他们会趁我国瘟疫作乱的时机来攻克凯姆·特。”

“只是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