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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80)

她不知道刚才她究竟看到和听到了些什么。那些混乱的画面和让人费解的话语,很多都曾在梦里出现过,她曾以为那不过是些错乱的噩梦而已。可为什么那个男人只是抓住了她的手,她便真切地又重复了那些梦境。

而这绝对不是幻觉。

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那些人和物,极真切的熟悉感,她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的……想不起来,一想头就疼,裂开似的疼。

她想起自己还在那瞬间看到了辛伽,站在那些陌生却又熟悉感极强的人背后,穿着和他们一样古怪的衣服,那神情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而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他们在看什么,在做什么,而SALANG,到底是谁,这个不段闪现在那些画面中的名字,她听着那里头的人念着这个名字,在梦里,在刚才一瞬间那男人给她看到的景象中,就好象是在叫着她自己。

这真是一种说不清的奇特感觉。而这感觉让她头疼到恶心,甚至恐惧。

一种原始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跌跌撞撞跑回自己的寝宫,守门侍卫被她的脸色吃了一惊。彼此间互相看了看,而苏苏已在这瞬间奔进了宫内。

有种体力透支的感觉,她需要好好躺一躺,然后再把之前那段经历在脑子里整理整理。

想着,推门进屋。

太阳早已西沉,房间内还没点上油灯,靠着月色那一点点光斜射进屋,几乎是一团漆黑。

关门的时候小秃没有像往常一样拍着翅膀表示它的迎接,木架上空空的,这会儿怕是飞去厨房蹭吃的去了。

抹了抹嘴,苏苏走到桌子边摸索着上头的油灯。

手刚触到油灯冰冷的灯柱,她的动作突然一滞,又在转瞬间,整个人朝后急速一退。

却已经迟了。

飒飒两道破空轻响,一左一右两条极细的锁链突兀间从房间角落□出,黑暗内割出一丝锐光,在她侧身回避的同时先后卷住了她的咽喉。苏苏迅速伸手扣住这两根链条,随着它们朝上猛一抽拔凌空一个翻跃,借力卸开锁链的拉扯力,趁着锁链松缓的刹那抓住链身朝自己身边用力一扯。

两道身影从房间角落的黑暗中扑了出来,借着冲力挥刀朝她砍来,头一侧迅速避过, 刚顺势扣住其中一名袭击者的手腕,头顶突然猎猎一阵轻响。

抬头便见上方一道身影大鸟般凌空朝自己扑下,手里一柄似刀非刀,似钩非钩的物体随着身形斜斜削了过来。

来不及回避,因着咽喉处再次被扣紧。眼前一阵发黑,凭着本能苏苏一脚勾起边上的椅子朝那道身影直踢了过去。撞到那人的一瞬,房门突然被推开。

“苏苏?!”

熟悉的声音,和那道显现在眼前的身影一样的熟悉。而被撞那人几乎是立时弹起身,手里那把尖锐的武器脱指飞出,朝着那道身影直射而去!

“辛伽!!!”

一声惊叫,而随即喉咙尖锐地一痛。反手用力抓住那两道紧缠着自己咽喉的锁链,目睹那把武器准确犀利地扎入门口来者的胸膛,苏苏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吊了起来。

番外

懂事之后,我开始发现自己同周围人的不一样,譬如我的肤色,还有我的五官。

他们叫我雅塔丽娅,而我的祖母习惯叫我雅儿。

时常的,她用她生硬笨拙的发音念着我的名字,她说雅儿如果我们还在中原该多好,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没有人会对你小心翼翼,每个人都会发现你长得有多美……可惜……

我不知道中原是个什么地方,祖母说那是个土地辽阔,美得让你无法想象的地方。

美到让我无法想象,我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种美,因为我觉得尼尼微城外那片绿色的沼泽已经很美了,特别是候鸟回归的季节。而比这样的景色更美,我有些不明白,当年我的祖父母为什么要从那么美的地方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成为别人眼里的异类。

祖母说那是因为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如果不跑得远远的,那么他们,还有我族里所有的人,都得死。我想那真是一场浩劫,可我不懂为什么发生了这样一场浩劫,每每在谈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祖母的眼里总是无比眷恋。

据说那场浩劫的源头是我们祖辈女性血脉里传承着的那种力量,我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正是这力量令我们在这远离家乡的国度里得到一片栖息之所,而周围那些人之所以对我们即隔膜又小心翼翼,也是因为于此。他们排斥着我,却又敬畏着我,因为我们是一些可以同神对话的女人。

而事实上,我们只是比别人能更早,更多地看到一些东西和事情而已。

宫里人称我母亲为‘大祭司’,而从我懂事开始,他们把我称作为‘巫女’。据说这是个无上荣耀的称谓。无上荣誉的意思就是想什么就能要什么,并且自由出入宫闱和神庙,不受任何禁忌限制。而对于刚懂事的我来说,无上荣誉只意味着可以随时随地吃到我喜欢的枣糖,离那些恭顺却让人不愉快的目光远远的,躲在王宫某个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安静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这很好,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

第一次见到辛伽,我五岁,他三岁。

如果说辛伽的父王烈是个伟岸如神祗般的男人,而辛伽,则更多的像他的母亲妮尔蒂丝,美得像只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妖精。

“你是巫女?”这是他见到我时的第一句话。

我点头。

“我的巫女?”他笑,咧着嘴里一口还没长全的奶牙。

我再点头。

“你手里的是什么。”

“糖。”

“好吃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正打算把手里那只还在挣扎的甲虫往嘴里塞,为此我不得不有点心疼地用手里的糖把那只虫换过来,因为无论谁,只要把手伸向他的虫子,他就会瞪着眼睛尖叫,叫得让你忍不住想逃。

后来,他吃掉了我的糖,丢掉了手里的虫子。

再后来,在他还有着作为一个孩子的快乐的时候,他会时不时跑来跟我要点糖吃。

而这一点点记忆,以后很久很久的那些日子里,成了唯一能让我为之快乐的东西。

如果没有记错,那个时候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样,衬着他的脸看上去白得像是天上的云。

三岁时的,妖精一样美丽,云一样洁白,会尖叫得让你感到害怕的辛伽。

第二次见到辛伽,我八岁,他六岁。

正式成为阿舒尔神殿侍奉的巫女,于是出入帝王的宫殿成了家常便饭。烈这个征服欲强烈并多疑的男人,每每计划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会召见我来肯定某些东西。当我肯定的时候,他会赏赐给我许许多多的东西,并且抚摸我的头,像个父亲。更多的时候他似乎得不到他想要的,因为我的犹豫。而那时候整个宫殿的气氛会让我感到恐惧,虽然他依旧微笑着,笑容像个温和的父亲。

‘读不透你眼睛里那些东西,我会感到不安,我的孩子。’周围无人的时候,他曾这么对我说过。

我相信。

而那天我再次见到了辛伽,这个常年幽居深宫里的小王子。

乍见到他时我几乎认不出来,三年不见,他还是那么瘦瘦小小,而年幼他一岁的弟弟已经比他高出足有半个头。脸依旧是白得没有一点瑕疵,只是不知为什么,这颜色不再让我想到天上的云,而是想起了我去世不久的老祖母那张落葬前被我不小心窥见的脸。那是种了无生气的苍白。

或许是因为他的头发,还有眼睛。我想。

任谁在见到一个原本黑发黑眸的孩子突然间头发变白,而眼睛像火山玻璃似的流动着暗红色的光,都是会难以接受的。虽然他依旧是那样的美。

牵着老侏儒的手往烈的寝宫内走着,无视我的存在,无视任何人的存在,他哭得浑身发抖。我不知道他在害怕些什么,他只是去见他的父王而已,那个我几乎每天都得去面对的男人。后来终于知道了原因,却再也无法回到那样一个时间去安慰他几乎被撕裂的心。以至走到现在这一天,那是无可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