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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59)

房间里灯火通明,淡淡散着些薰香的味道。老侏儒把门关上,再回过头,却赫然发现辛伽已倒在脚下那张柔软的地毯上,无声无息,死一般的了无生气。

阿姆拉卒不及防。

用力喘了口气。地毯是暗棕色的鹿皮,映得辛伽一张脸雪似的惨白,只有嘴唇是鲜亮的,因为那上面沾满了新鲜血液鲜亮的色彩。

“我去把王后找来。” 阿姆拉迅速拉开大门。

“回来。“刚要迈步,身后随即响起辛伽声音,低哑,带着种清冷的淡然:“给我倒杯酒。”

“王……”回头望去,辛伽两眼已经睁开眼,眼神是清醒的,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昏厥,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别让我等太久。”他又道。安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安静的光,淡淡折射着他唇角那些液体的色彩。

老侏儒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

最终在那两道目光中退回房间,倒了杯酒送到他面前。是的,这个国家没有人可以抗拒这个男人的命令,即使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今年似乎发作得比往年频繁。”坐起身抿了口酒,在嘴里含了片刻才慢慢咽了下去,辛伽伸指把嘴角边的血抹去。

“王太操劳了。”

听到这句话,他笑:“你觉得我还可以捱多久。”

突兀一句问话。而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玩味这句话过后老头呆滞的眼底里稍纵即逝的神色。

“多久都是没问题的,王。”

“可我为什么总是闻到那些味道。”

“什么味道……”

“腐烂的味道。”

话音落,老侏儒沉默。

笑容自辛伽嘴角隐去。低头又抿了口酒,嘴唇上残留的血碰着酒精随即融化了开去,丝丝绕绕,在杯中线般分散。

窗外突然一阵喧哗声模糊响起。适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窒,带着种极其不安的骚动,由远至近。

老侏儒松了口气,却又在同时警觉地把头抬起。

宫里规矩极严,通常情形下,每个地方,尤其是辛伽的寝宫周围都得保持一定的安静。类似这种程度的嘈杂,不到迫不得以,那是绝对被禁止的,因为这是对王宫这样庄严高贵的地方一种无理的亵渎。

那么此时冒着被降罪的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思忖着直起身,却并未有任何行动。因为辛伽没有任何表示,那么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也只需要守在这里就够了。

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近,绕过花园,直接进入寝宫外那条冗长的走廊。

而辛伽依旧没有任何表示。默默坐着,听着那些声音,指尖漫不经心转动着那只晶莹剔透的杯子。

“王!”片刻,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骤然响起一声通报:“苏苏小姐袭击了关押凯姆?特人的地牢,现在同他们一起不知去向!!请王定夺!”

一阵沉默。

太久,久到老侏儒忍不住低头看向他的主人。

随即微微一怔。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体的疲乏,辛伽暗红色眸子上印着一层模糊的雾气。

“让那些人去追她回来,阿姆拉。” 半晌,他轻声道。头靠着老侏儒的肩膀,目光静静对着窗外被黎明的光逐渐染白的天,一动不动。

第二十五章

“沿沼泽西北直走……进叙利亚边境……就安全了。”

短短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脚步在沼泽边缘起伏的路面上奔波,混乱的被践踏的芦苇,混乱的视野。一些士兵因为长时间超极限的奔跑而精疲力竭,苏苏并没有留意,依旧不管不顾朝前跑着,正如没有留意一些唾液正从自己嘴边流淌下来。

勉强跟上的那些凯姆?特士兵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

其实从打开牢笼带他们出黑牢,同闻讯赶来的追兵直面冲撞上的那刻起,他们就感觉到了她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们见过她的身手,在西奈沙漠,那时候看她杀人的样子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屠夫。女人,屠夫,两个不和谐的名词搭配在一起,是叫人有些骇然的,但还能够接受,因为那是在战场,战场里不是你像个屠夫一样杀敌人,就是被敌人屠夫一样地杀掉。

而这次的感觉却像是野兽。

亚述人在监狱周围的防范是极严的,这同这个国家崇尚军事的本能有关。依等级划分,关押俘虏的黑牢属于森严度相当高的一个部分。虽然还有更严的,那是一个经常看到人被带进去,却不会再被带出来的地方。

这女人就这样随随便便闯进了这个黑暗的洞穴,凌晨时分,在外头巡逻兵来往的间隙,在周围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像一只潜伏的猫。直到跟着她出监狱才明白,这一路她是杀进来的,避开巡逻经过的时间,从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侵入内部。杀人,没有给被杀者一点反应过来的时间。像个最好的杀手。

一直到同发现了同伴尸体后迅速赶来的士兵直面冲撞到一起,她突然抛开了原本内敛式的作战方式,像只野兽一样攻进了对方的阵营。精准迅速的杀戮,却又是毫无目标性的,几乎连跟随在她身侧的凯姆?特人一齐解决,生生惊出人一身冷汗。离她近些的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和她瞳孔里的颜色一样的浑浊,那同她干净利落的身手是极矛盾的一种组合。

直到被一把刀割出道伤口,她眼睛里的光才猛地凝了凝。带着他们迅速解决掉那些侍卫,拖进隐蔽处藏好,趁着天还没亮监狱遭到袭击的事还没引发出警报,悄然潜伏出城。

真的像一只闻到了血腥藏不住利爪的野兽。即使是同伴也是危险的,因为人善于控制自己,野兽却不。她的行为有时候看上去有点失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士兵在后面扑地倒在了地上,一抽一抽用力吸着气。这支队伍因此而停了下来,只有苏苏一人还在朝前跑,浑然没有察觉。

“苏苏小姐,我们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突兀响起的声音让苏苏身子一震,回头看了看,认出说话的是奥拉西斯手下那名中年将军,她停下脚步。

“他们都一身的伤,经不起这么折腾。”意识到她的视线,他继续道:“而且到叙利亚边境还有相当长一段路,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过去。”

她眼神晃了一下。看看地上躺倒的士兵,又看看这名将军,半晌,点点头:“好。”

“……你没事吧。”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出自己心里的疑虑。

苏苏摆摆手,看到他试图朝自己走过来,后退一步。

“你的手受伤了。”一些鲜红的液体顺着她掌心慢慢淌落下来,在她将手垂下的时候,而她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听到将军的话,苏苏看了眼自己的手。手上的结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裂了,有些痒,伴着一些微微的痛。

“你去洗一下伤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商量商量怎么离开。”

“好……”听话转身,身子又晃了一下。边上有士兵见状试图过来扶她一把,却被她抬起的眼神蓦地制止。

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苏苏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密集的芦苇丛,那名士兵这才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将军:“大人……她好象……”

摇摇头,用目光制止这名年轻士兵继续说出心里的疑惑。也许她现在的精神状况看上去是有点不太对劲,但同眼下的情势所比,还是得分个轻重的。现下重要的是赶在追兵到来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补充一□力。

当下把手一挥,召集所有人聚拢到自己身边,朝芦苇荡密集的深处走去。

刚走了几步,耳边忽然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很轻,像风吹着芦苇一带而过。他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士兵们专著于他身形的眼神和他们的呼吸,什么都没有。

又停了片刻,确定没有再次响起那种让人有些异样的响动,他摆摆手,引着众人朝前继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