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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51)

有人晕倒了,台上或是台下的都有。

而整个广场里除了那名士兵的惨叫,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整个过程只是短短的片刻,当那道陀螺般的身影随着绳子的释放逐渐停止转动的时候,他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而这具被绳子吊挂着的身体,此时亦早已不剩一块完整的皮肤,在阳光下缓缓转动,周身不断喷涌的鲜血让它看上去流光四溢。

而他依旧还活着。

绳子解开,他被扔在地上,更多的血液从他身上密集的伤口里流了出来,他在那些液体里痉挛。

鲜红的身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美吗,”回过头,辛伽暗红色的眸子注视着苏苏苍白的脸:“它叫夏日绽放的玫瑰。”

“好不好听?”见苏苏不语,他微笑:“这是我父王起的,为了我的母亲。”

“为什么……”苏苏问。眼睛看着窗外,面无表情:“一样是死,为什么要这么费事。”

又一名士兵被绑上木架时,高台上一阵骚动。有人试图撞开身后的押解人从台上跳下去,但很快就被压制住。

捆绑速度加快,那个被绑的士兵已经昏了过去。

“有点意思了是不是,你的表情这样告诉我。”

窗外再次刺进一声尖锐的哀号。苏苏的嘴角轻轻一抖:“我对你的爱好不感兴趣,辛伽。”

“你有点让我开心了,苏苏。看,人的价值要发掘还是很容易的,毕竟这地方,我想要做什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第三名士兵被绑上了木架。

广场上的气氛又开始沸腾了,在习惯了受刑者最初的惨叫所带来的震慑后,广场上弥漫的热量和血腥开始让人在刺激里变得迷乱和激动。

“碾碎他!碾碎他!碾碎他!碾碎他!”他们大声地喊,声音像广场里翻卷的海浪。而相对的,这名被绑到木架上的士兵却有些出奇的安静。

安静由着人推着在木架上一点点转动,安静看着高台下那一张张兴奋的脸。

直到身体停止而那两旁的木桩逐渐朝他身体靠近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对着这道窗口的方向发出一声大吼:“辛伽!!!他不会放过你!!!!!”

辛伽注视着苏苏的眼微微一沉。

而苏苏几乎是同时辨别出了那张血迹斑斑的脸,那是带兵赶来援助奥拉西斯的中年军官。

“停!”脱口而出。

于是辛伽本已转向窗口的目光再次看向苏苏:“你说什么,”

“停……”

似乎有点惊讶,他轻轻道:“说响一点,苏苏。”

“停止。”

眉梢轻挑:“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请求。”

“你觉得自己的请求有用么。”

苏苏垂下头。

“呵呵,苏苏,为什么你连请求都要表现得像是在施舍。

“我应该怎么做才像是在请求。”她抬起头。

他侧眸,看向窗外:“谁是你的主人。”

微微一怔。片刻,嘴角牵了牵:“你是。”

他笑,若有所思看着那个即将行刑的高台:“原来,有些宠物需要这样才会听话。好吧,苏苏,在自己主人面前,这么站着是不是有点失礼呢。”

窗外高台上的行刑者已经在仰头等待辛伽的示意。苏苏跪了下来,没有半点犹豫。

“苏苏,你总算让我觉得有些开心了。”手轻轻一摆,高台上的行刑者一刀割断了绑着那名军官的绳子:“今天的游戏就到此为止。”话音落,也不再朝跪在地上的苏苏看上第二眼,他径自朝门口走去。

走到大门边,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脚步顿了顿:“对了我的孩子,别再试图找窗口往外跳,那是在考验我的耐性。”

苏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语。

“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我的苏苏。”

“我知道了,主人。”

第二十二章

尼尼微这座城,也许最初的建筑者就是纯粹为了一种军事目的而将它建造而成的,每一个地形,每一块石头都考虑到了它的军事价值,而北面的底格里斯河河湾及城后的悬岩,更是它相当绝妙的天然屏障。

沼泽,沿河建成的港口要塞,石壁天体……自然组成的最坚固的堡垒,守卫着这个崇尚以武力强国的军事帝国在不断以战争拓展领土的同时,免受其它国家报复性的侵略。它可以是不美的,但它绝对不是不坚固的。

以至苏苏每次登高眺望着这些防御措施的时候不得不想,自己当初从这地方逃出去,那段经历究竟是种奇迹还是运气?而她从这地方逃出去的力量是什么,她又怎么会有那种力量在每一次的撕杀中苟且偷生……一次两次是侥幸,那么每一次都这样该称作什么。有时候她觉得,她所做的一些事情,她的一些行为,经常的会让她自己都觉得费解。正如她那段至今空白着的记忆,在入住巴比伦尼亚那个小镇之前的记忆。

她是谁。

自去大马士革路上遭遇的那一战后,苏苏这是头一回有点迫切地想回忆起那段丢失的过去,想知道除了苏苏之外她的另一个名字,另一重身份,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她想知道。除此她的行为和思维处在一种完全停止的状态,无所适从,亦漠不关心,即使是跪在地上叫那个人主人。

‘主人’。

一个称呼换回一条命,这样一种交易,叫他什么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苏苏是个很现实的人,对于现实的人来说倔强和尊严都有一把衡量其尺度的标准,标准之外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所以她后来会再叫他一次主人,仅仅只为了看他眼里那抹稍纵即逝的带着点异样的眼神。

这是始料未及的,在被带到他面前的一刹,看着他的眼睛,她心里一闪而过的感觉竟是他的拥抱。只是被他看着,却臆想着自己是被他抱着,狠狠的,就像那些身不由己却迷乱的夜晚,抗拒却又清晰的触觉。

原来有些记忆不知不觉中就烙在了心脏某个并不为自己所在意的地方,只是一旦碰触到了,那地方就化开了,用手遮都遮不住。

而他又是什么一种心态,在用那种姿态看着她的时候。

看不出来,也无从知晓。在那天过后,已经很久没有再正面遇见过辛伽,有时远远见到他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在这些敦实的建筑弯成拱型的窗口之间,那个时候她的心脏莫名会跳得很快。而更多时候是见不到他的,经常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他忠实的随从,那个老侏儒矮小敏捷的身影。无时无刻的存在,就像以前,一转头就能不经意撞见他暗红色的眸子,而现在迎着她的是老侏儒那双浑浊不定的眼睛。

一声主人,于是她成了他的奴隶,他用老侏儒的视线取代了手脚的镣铐,不变的是失去自由的事实。而他的奴隶成千上万,于是她成了那成千上万分之一。

回过神的时候,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多了很多侍女的身影,或站或坐,晒在午后从窗子斜进来的阳光里闲闲地聊着天。

这地方是侍女轮班休息吃饭的地方,午后人会比较多,因为这时间宫里的主人们都在午休,所以需要随伺的人不多。贴身的高级侍女在主人宫殿里有属于她们自己休息的小房间,一般的侍女就在这种不太会用到她们的时间上这里来休息上一阵子,吃点东西,因为到了夜晚,她们通常是忙得没有一点时间去碰吃的。

苏苏往角落里挪了点。大凡女人多的地方,热闹是不可避免的,何况一群年轻朝气的女子。有些是几天没见过面了,一见到,纷纷开始互相询问对方的境况,诉苦的,说笑的,而这恰恰是苏苏想要回避的。

更多的时候,苏苏希望自己和这里所有人没什么区别,在那些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到之前。只是面对这么多的人的时候,身体还是本能地排斥这样嘈杂的一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