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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46)

脚下锐利的寒光一闪而过,它们躺在地上抽搐着,底下一股子鲜血泉水似地涌了出来。

活着,但四只蹄子都不见了,身边地面一道利刃划过的痕迹,尽头一把扇状武器分开着五片薄刃从沙砾底下直透而出,粘连着血丝和一些皮毛,阳光下折射着安静而森然的暗光。

尘埃消散,一圈模糊的身影在那些迷雾般的飞沙里闪现了出来。

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斗篷。

无法辨别国籍的装扮。

■■

一桌子的水果,从深到浅依次摆放,鲜活漂亮的颜色。手指从上面轻轻划过,白色的手指和白色的衣袖,被这些明媚的色彩染上一层淡淡的绚丽。

不吃,只是喜欢看。

风从露台吹了进来,带着股蜜枣的甜香,很柔软的感觉。辛伽站起身走到露台边。那里某块砖面上还留着些锁链刮出痕迹,一道道深浅不一,乱得像人的思绪。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刻下这些痕迹的,潦草凌乱,但有规则可循。像一个文字,上面两把刀,下面一个脖子套着枷锁的人,‘杀’。

真的很像一个字。

握在手心的杯子轻轻转动,透明的杯子里晃动着暗红色的液体,像血。

“该碰上了吧,奥拉西斯。”坐在地上,透过围栏的间隔眺望远处泛着淡金的内河,微笑的眸子眼波流转,水似的荡出抹红艳。

杯子里那些血色液体的光泽。

*** ***

平静的沙原一瞬间变成了撕杀成一片的战场。

交战前的一瞬苏苏感觉到很多目光,路玛的,士兵的……甚至包括奥拉西斯。不约而同朝她看了一眼,短暂,意味深长。然后同那些鬼魅般从沙砾下出现的人迅速杀到了一起。

然后是飞溅的血。到处都是。骆驼不停地嘶鸣,在混乱里奔跑,浓尘翻滚,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个突然到另一个突然,太快,苏苏坐在骆驼背上不知所措。

团团转,这么多人群体撕杀的场面,第一次面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唯一的反应就是逃,几乎是在两边的人身影重叠到一起的瞬间,她已条件反射般催着骆驼朝她所感觉的比较安全的地方冲了出去。

及至面前漫天的尘沙中一道剑光朝自己直刺过来,她一下子僵住。而骆驼还在毫不知情地带着她朝那道剑峰口冲,刹那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要回避根本已经来不及。

她一声惊叫,耳旁突然冷冷一阵劲风袭来。

几乎是剑尖刺到胸口的一霎,剑身倏然一滞。乌油油一截光亮的长鞭牢牢缠卷在它上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牵扯力,硬是将它的冲击轨迹朝边上带了开来。

身后传来路玛尖锐的声音:“你在往哪里走?!快到这里来!”

苏苏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到那双望着自己的目光蓦地一凌。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虽然稍纵即逝。

苏苏目光收回,望着自己的手。右手伸出,在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察觉的时候,笔直,稳定,中指点着那袭击自己的黑衣人冰冷的脑门,拇指和无名指分别□了他的双眼。

血从他眼眶里滴滴答答淌了下来,先是浓浓的黑,然后是一片鲜艳的红。

他只剩下抽搐。

跟在那人身边的另一名黑衣人似乎也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了,身形滞了滞。回过神一刀砍向苏苏的时候,苏苏的手指早已从那人眼眶里抽出,两指一拈急速夹住那片席卷过来的刀刃,反手,噗的一声□了他的咽喉。

一股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脸上,苏苏眼睛眨了眨,一眼看到自己的手和手指上粘稠的液体,身子猛地一颤。

周围撕杀的声音更混乱了,又几道刀光在身边滑过,地上扑腾腾一阵闷响,沙砾翻起,带着道锐利的寒光。

附近几落头骆驼哀叫着倒地,和之前那排倒地的骆驼一样,全被割去了四只蹄子。半埋在沙砾里的扇状武器在这一波攻击后复又回旋了过来,极快的速度,那些被骆驼甩落在地上的骑手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身,已被拦腰割成两半。

“苏苏!过来!”路玛的声音。穿破周遭混乱迅速拉回了苏苏的意识,眼看着那道利刃一个来回朝这地方再次回旋过来,她猛一勒转缰绳,催着骆驼朝着他的位置急急跑去。

那个来回旋转的武器是有距离限制的,而她刚刚跑的方向,是正朝着那个地方的攻击范围内跑进去,如果不是路玛及时喝止,再走近几步她就连全身而退的希望都没了,还连带害死了那几个跑来帮她击退袭击者的凯姆·特士兵。

一直到跑到路玛的身边,苏苏发现这支队伍在混乱中形状正逐渐发生改变。

原本混战在周围的人在同对手砍杀的同时不动声色朝着一点集中移动着,前后左右辐射状拉开,这些人转眼间盾牌状将奥拉西斯和他身周一圈脱去斗篷,露出一身重甲的骑兵围绕在中央。

这才发现这些人虽然同为士兵,但在真正的战斗中,彼此间作用却是各不相同的。如果说以路玛为首一直线带着朝前撕杀冲刺的那批人是奥拉西斯的矛,那么这些重甲将他围绕其间,至今还没有轻易出过手的人,应该是他的活体盾牌了。

矛在路玛这个平时看上去散漫随意的年轻男子带领下冷静履行着刺穿敌方防御和突破敌方包围的任务,盾在奥拉西斯周围有条不紊用自己的身体保卫着他们的王不遭受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

不需要太多的人,能陪同一国之主微服出访的人,必然是最精华的。

形式逐渐扭转过来了,随着被混战激起的尘埃逐渐消散,凯姆·特人遭受攻击时最初的失措已经完全消失,这批经验丰富的士兵迅速找到了最佳的战斗状态,在路玛打着手势把队形拉开的瞬间,他们开始对那批隐在沙漠里的刺客进行了压倒性的反扑。

刺客注定是属于暗处的,一旦明朗化,而刺出的那一剑并没起到致命的效果,那刺客的命运注定就是受到反噬。

苏苏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明了这些,正如她之前,之前的之前,那系列奇怪的举动。她为什么可以那么干脆地杀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干脆地杀人的身手,为什么能那么干脆冷静地看待自己杀人是干脆到残酷的杀人方式……她在到那个小镇之前的记忆……那片空白……究竟是什么……

手很粘,伴着些液体干枯后留在上面腥膻的刺痒。冰冷无温,但没有颤抖。虽然心跳得很快,全身是绷紧的,呼吸声很急,她不知道这种反应是不是叫做害怕,她确实应该害怕的,在这种场合,这种地方,这种境况下。

突然队伍前进的步伐顿住了,在最后一批袭击者的身影消失在路玛等人剑光下的时候。

窜动在地面的扇形武器嘎然而止,静静插在沙砾中间,微微颤动着它上面血色的光泽。四周似乎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喧闹混乱的地方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声音,风带着沙子席卷在骆驼止步不前的蹄子下,淅沥沥滑过,带着些模糊的声音。

苏苏抬头朝前方看了一眼。

一整排弓箭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前方那道斜坡上显现了出来,弓已满弦,一支支森亮的箭头直指着奥拉西斯的方向,而风里那些夹杂着的模糊音响,便是那些箭尾翎被风刮出的攒动。

和刚才那批袭击者一样的装扮,只是一身黑色的装备,换成了苍白泛黄的色泽,同尘沙混合在一起,借着斜坡的起伏不平,让人一眼几乎没能分辨出来。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纵使盾牌再坚固,面对密集的箭雨,怎么挡。

苏苏回头望向奥拉西斯,他看着那些弓箭手,沉默安静得像块石头。

“飒!!”一阵弦响,一片刺破长空的箭雨。

苏苏下意识一颤,仿佛那些箭已经像刺猬般扎透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