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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44)

苏苏点点头。

不知道他要去拜访谁,但能让一位法老王微服私下出来拜访的人,必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思忖着,苏苏低头捏着手里的石子,有一搭没一搭静静把玩。

“主人,”片刻,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路玛忽然开口:“时间不早,该休息了。”

听见他这么说,苏苏立刻站起身,却随即被奥拉西斯按住了肩膀:“路玛,让人给她理个帐篷。”

“是。”

路玛转身离去。苏苏看向奥拉西斯:“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回驿馆。”

“别去了,”看着她的表情,奥拉西斯笑了笑,拍拍她的肩:“既然同路,我就送你一程。”

“这个……”本能地想拒绝,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拒绝的理由,于是苏苏点点头:“谢谢。”

*** ***

“门开了一次,关上,它就不会再打开了。”

“听明白了吗,我的苏苏,”

“留在这里,”

“而我再也不会给你一扇可以离开的门。”

睁开眼。阳光透过缝隙把帐篷照得很亮,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里慢慢游走着,不见了那双暗红色的眼睛。

苏苏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滑了一地,头很疼,她捏着额角用力揉了揉。

梦,不过很清晰,就像那天他近在咫尺的感觉,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的体温。他把她的头发扯得很疼,所以她愤怒,但他覆盖在她身体上的嘴唇很温柔,所以她试图发泄愤怒的手变得很软……疼痛和温柔,两个矛盾,就像他这个人。看不透,所以总是不知不觉地朝他贴得更紧,试图看透……

她突然低头用力拉扯住自己的头发。

在想些什么呢,苏苏……

选择很难?

可是一路上全是选择。

没错他说得对,门关上了,于是她现在看不到一扇开着的门,即使是在离他那么遥远的地方。

但没了门,还有窗,辛伽,是不是这样……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叫唤:“苏苏小姐!起来准备了!我们要出发了!!”

早晨的风吹进帐篷里,干净冰冷。头脑清醒了许多。

出了帐篷才发现,奥拉西斯一行的人要远比在晚上见到时所感觉的多,一顶顶牛皮帐篷隐在成群游牧族的羊群间,放眼望过去连绵成一片。

虽然都是很普通的商人打扮,但很多人如果仔细看还是分辨得出眉宇间那些军人的气息的,尤其是一些老兵。他们看上去总是更谨慎,也离得奥拉西斯很近,在某些不引人注意的状态下。年少些的则忙忙碌碌张罗着行李和早餐,早餐很丰盛,因为在下一个落脚点到达之前,这些行走于大漠的人很可能除了水什么都不吃。

苏苏的行李很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打了个包,算是全都搞妥了。随后将两只随身带着的皮囊在山脚下的池子里装满水,绕过营帐进村去取她的骆驼。

经过一顶大帐时,瞥见路玛一头棕色的长发在帐篷那端波浪似的一闪而过。他似乎在同谁说着话,声音有点急,也带着点克制后的愠怒。

和昨天见到他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想了想,也没作太多理会,苏苏继续朝前走。

“路玛想说什么?王,路玛昨天就想对王说,把那个女人就这样留下来,王未免也太草率了。”

风隐隐送来这一句话,苏苏的脚步一滞。

“辛伽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他的传闻不少,王想必不会不知道。她说她是从尼尼微逃出来的,呵呵,这种话王也会信?尼尼微的门叫什么,不破之门。这样的地方能逃得出来,她是插了翅膀??”

“你究竟想说什么呢,路玛。”

“王对她了解吗?

奥拉西斯沉默。

“王觉得我们这次去大马士革带着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谁都不了解的女人,合适吗。”

奥拉西斯依旧沉默。

“那次为了她,兄弟们死得多……”

“住口。”

一阵寂静,因着奥拉西斯突然而来放冷的话音。

苏苏冷不丁一个激灵。

原来这男人也会让人觉得冷的,在他那层儒雅外表和温柔声音的背后。

“王……”路玛的声音变得有点迟疑,但还带着一丝犹豫的固执。

“好了,我自有分寸。”

接着又说了些什么,苏苏听不清了,因为两人的身影已经走远。她又在那顶帐篷后面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有脚步声朝这方向过来,她把皮囊抱了抱紧,转身朝村子方向走去。

■■■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看上去很寻常的一座宫殿,从底层到顶端,只不过是窥望另一个世界的道口。正如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座华丽的宫苑底下还埋藏着一个怎样庞大而不为人知的世界,一个历时三代才真正可以使用的世界。

地狱的世界。

拉开层叠的纱幔,他在那道黄金白玉雕凿的道口处向下观望。环状的口子,黄金镶的边,白玉刻的花纹,像个做功精致的装饰品,而表面盖着层青铜打造的厚实的网。

底下那些人,把它叫做天网。

喜欢看他静静站在那里朝网下看时的样子,像是一尊安静望着地狱深处群魔乱舞的神。不断有肮脏的空气混着一些模糊尖锐的声音从那些网孔里喷涌而出,即使离得那么远都无法避免的气息,而他干净得不染一丝浑浊。

她的辛伽,她的神……

走到他身边,端着那只精巧的杯子,而他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嘴角轻扬,若有所思望着下面那片昏暗的深渊。

深渊里除了声音,什么都是模糊的。

“王,吃药了。”把杯子递到他唇边,雅塔丽娅轻声道。

辛伽没有应声,低下头,由着雅塔丽娅把杯子里那些浓稠的绛红色汁液一点一点小心送入他嘴里。

看着他蹙眉,看着他隐忍而缓慢地将液体咽入喉咙。

嘴唇慢慢红了起来,像血。她伸手抹去他嘴角残留的一滴药汁,掀起面纱一角,脚尖踮起,慢慢贴近他的脸:“很难喝么,辛伽……”

他不语。她碰触到了他的嘴唇,还有他让人心脏发颤的气息。这么多年,每一次靠近,每一次颤抖……叹息,衣服从指尖滑落,露出她火把下微微泛着柔光的身体,这么多年,她唯一敢在光和他眸子里暴露出来的东西。

“抱我……”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她轻声道。

他抱住了她,手指冰冷,身体也是。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或者说,她以为,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

在见到他怎样疯狂地压着那个女人,怎样疯狂而失控地要了她之前。

像团火,一团她曾经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燃烧起来的火。

“还在想她吗。”她问。然后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他的手松开了,转身走到道口边,坐下,沉默。

“你答应过我的。”她又道。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制止自己之前。

他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食指磕着拇指的关节,很用力。

这是他的习惯,雅塔丽娅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渐渐明白。他喜欢这样对待自己,在他为一些问题所困扰的时候,就像每次受了伤之后,有时候会看到他对着镜子在那些伤口上一点一点地克压,看着血从伤口里慢慢流淌出来。别人慌张,他沉迷。

他觉得这样会让他清醒。

她转身离开。因为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

晴朗的天,但风挺大。

影子在脚下游移,很快被蹄子踏散,旋转着和风化尘。小秃在半空追着这些闪现不定的影子乐此不疲。

“很少见到能把秃鹫养驯的。”全神贯注跟着前面的队伍,冷不防从旁斜进一匹骆驼,突兀得让人吃了一惊。苏苏回头看了一眼,撞上路玛的视线,依旧是昨夜一张温温和和笑得花朵似灿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