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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42)

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呢……

一丝细细的红从他脖子上渗了出来,辛伽嘴角轻扬,不动声色看着那道身影:“下手还是轻了些。”

苏苏不语。

注视着他一双暗红色的眸子,那眸子安静得像水,水里倒映着她黑色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啪啦啦——”窗外枝头上几只鸟兀地拍着翅膀飞起,楼下小道隐隐传来一些侍女低低的说笑声。

一片叶子从窗外飘了进来,她转身跃出窗外。

目送那一缕发丝在风中散开,然后在自己眼里消失,辛伽坐起身。靠着床栏,轻轻捻着自己的手指。

身后的门开,一道身影从外头慢慢走了进来,妖娆娉婷,带进一股浓郁的芳香:“玩够了没,王。”

“嗯……”目光依旧注视着窗外。一些云从灰白色的天空滑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去,把那个人给我带来。”

*** ***

一些冰冷的东西在脚踝上轻碰了一下,荷卡内法惊跳着缩到一边,然后发现那碰到自己脚踝的东西,只不过是缠在自己手腕上的一段锁链。

虚惊一场。

他轻轻吁了口气,摸索着在那块突出的石头背后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角落里的黑暗是温暖的,也是安全的。

从被关进这地方起到现在,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这鬼地方里面没有白天和夜晚。但这里出去又进来的人依稀有那么五六拨的样子,他偷偷计算过。每隔一段时间算一轮,会挑一批人出去,这是惯例,出去干什么,荷卡内法似乎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每一次门开,就是打开一次地狱的通道,那些从这扇遍布着锈迹和污迹的大门里出去的人,有的再没回来过,有的回来了,但全身伤残得不成样子,没过不久就咽了气。

尸体是从不见人进来处理的,荷卡内法听到身后有一些轻微的喀嚓声,他没有回头,因为知道后面在发生些什么,在这个人和兽没有什么区别的地方,尸体和某些弱者的身体往往是一些适应这地方的强者最好的养料。

‘什么叫做弱肉强食。’

父亲阿美奈姆哈特那时候对自己眯着眼说的这句话,当时听过则矣,不知为什么,现在却会时常想起。而说这句话的人眼下怕是早已被“食”了吧,被比他更强的强者。

这些年来阿美奈姆哈特的确累砌了很强的实力,曾经一度他以为他的父亲就是凯姆?特的王,事实上,最近这几年来他也的确是已经在以王子身份自居,在没见到那个更强的强者之前。

更强的强者。

当他展露手段的一瞬荷卡内法就明白了父亲同他之间的差距,而那个强者,整个过程他甚至都还没有亲自露面出手。

至今,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带着不足自己三分之一兵力的军队突然出现,强行破开城门时的眼神。那种不是人类所有的眼神,那种和周围这些人一样,但又不太一样的眼神……

像魔……

一旁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半躺在地上对荷卡内法咧着嘴笑。

他是回到这地方的幸存者之一,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一只手被整个儿从肩膀上撕掉了,左腿半根骨头斜刺出膝盖。但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自己走进门,然后蜷在角落里发呆。随后的几天里,开始笑,对着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笑。但从来没听到他说过一声身上的伤很疼,和之前所有那些回来的幸存者一样,一边掰弄着腿上的断骨,一边笑。

荷卡内法看到他身后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眼睛盯着这个男人肩膀还有那么点肌肉的地方,眼神像只闻到血腥的饥饿野兽。

荷卡内法身不由己一阵恶寒。

而有点忘形的目光却随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荷卡内法迅速低下头。心脏一阵紧绷,喉咙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干痒,脸色变了变,他硬撑着把那声咳嗽咽了下去。

那人在原地站了半晌。

躺在地上的男子此时终于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回头望向他,这男子看了看他,又朝荷卡内法瞥了一眼,然后转走开。

远处一些模糊的撕打在这空旷而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他的步子正是朝着那个方向过去。速度由慢到快。

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荷卡内法这才长出一口气。

没有断气和不到病入膏肓的人暂时是不会成为食物的,这是这地方潜移默化所遵从的不多的秩序之一。即使是地狱,终究还有着维持它的秩序,没有人敢破坏这地方那一点点微妙的秩序,即便是这些早就被饥饿和无时不在的恐惧所折磨得神经麻木的俘虏和奴隶。

而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荷卡内法不知道,也不敢去计算这一天。

他注定只是这地方成为食物的那一类人,他逐渐开始腐败的肺部这么告诉他。

“咔啷!”在身旁那个男人爬动时锁链撞击出的声音里偷咳了几声的时候,不远处那道紧闭了很久的大门突然开了,带着一下沉闷的回响。

荷卡内法吃了一惊。门开的间隔比以前几轮提前,也因此,周围一下子死寂下来。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盯着那道透进一片模糊光晕的门洞,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而每道呼吸声仅仅只代表一句话:这次会轮到谁。

一道硕大的身影出现在那片光晕里,连着斜投进来的阴影,让他看上去像座黑塔。似乎不堪忍受里面污浊的味道,他后退半步,眯着眼睛朝里头静静扫视一圈,然后抬手对着荷卡内法轻轻一点:“你,出来。”

周围的呼吸声一阵暂时的释然,荷卡内法的心脏猛地一紧。

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手交错捏着,感觉不到彼此间的温度,手指是冰冷的。他发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发抖,一种无法控制的颤抖。

而那个人在点到他之后没有再继续指向别人。

“出来!凯姆?特人!”片刻,久等他不出来,那个巨人在门口不耐地抬高声音吼了一嗓子。

荷卡内法扶着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四周响起一些低低的声音。他看到那些曾经被选出去过,又回来了的人在朝他笑,露着嘴里残缺不全的牙齿。他们对他晃动着身上的残肢,那些血肉模糊的碎块和刺出肌肉一些似断非断的骨头。荷卡内法的腿抖得更厉害了,一些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滴滴答答往下淌。

他失禁了……

“快点!”又一声大喊。浑身一颤,抬头看到那个人眼里□裸的厌恶和蔑视,荷卡内法迅速低下头,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快点!”还没走到门口,一条锁链丢进来栓住了他的脖子。抽紧,他随即踉跄着不由自主加快脚步跟着那男人朝外头走去。

门在身后嘭然合上。

心脏一下子感觉不到跳动的节奏。接触到外头流动着的空气的瞬间,那些他曾经渴望了很久的阳光,洒在身上,像是一层火油在身体上焚烧。

地狱之火。

他在走向地狱,他知道。

像荷卡内法所待的那种牢狱,这地方有很多个,多是关押着死囚,奴隶,和战争中被活捉来的俘虏。以往那些俘虏是在被俘获后当场就杀掉的,现在被留了下来,同囚犯和奴隶关押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牢笼里,为的就是等待门开,等待被从里面挑选出来的一天。

听说被挑出来的人会带到一个特定的地方进行比试,所谓比试,其实就是被分组,然后对杀。直到杀到某个数字时才会被喊停,活下来的人,健全的,会被带到另一个地方,伤重的,就被再次带回那个牢狱,如此周而复始,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荷卡内法全部的所知,而亚述人这么做的目的,活下来的健全的人究竟被带去了哪里,这些他都不得而知。他也不想去知道,因为那同他没有关系,一个明摆着就是去送死的人,那些东西知不知道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