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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19)

苏苏一路狂奔。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她甚至都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仅仅认错了人。只是下意识地就跑了,在听到那士兵乍然高喊的一瞬。

港口不大,在冲破人群的阻碍后没多久她就奔出了这个依着港口而建的小渔村,而身后追击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包括不少凑热闹的民众。密密层层的脚步声,一下下锤在她心脏上,四周围观的人很多,逼得她不得不沿着相对空旷的海岸线一路疾奔。

“她在那里!”

“快追!”

“这边这边!”

她跑得很快,那些人追得很紧。

回过神来的时候,脚步已在位于岸边的悬崖顶端停住。

风很大,吹得滚动的云层几乎同下面咆哮的海连在一起。两道桅杆在她眼底下缓缓移过,那是艘刚从港口开出的巨大商船。她看到船头站着道身影,小小的,连他的衣服都无法看清。

身后的脚步声离她不到几步远的距离。

她回头朝他们看了一眼,手心忽然一阵颤动。

小秃身上的斗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了,它在她手心缩成一团,很不争气地颤抖着硕大的身躯。

“站住!”她听见他们喊。

她下意识挪动了步子,正如在梦里被人追逐时,她下意识的奔跑。

她为什么要跑……

脚下一滑。

身子失控朝下坠去的一瞬,她突然抬手,把小秃一把抛向半空。

然后听到追来的人群一声惊叫,比小秃受惊后的尖叫更响。

小秃的翅膀陡地张了开来,在那声尖叫过后。很长的双翼,被风托着,刚硬的羽翼抖出微微的波澜。

苏苏一抬手抓住了它的脚踝。

仅差几步追赶上来的那些士兵,只来得及看见她在那只大鸟的翅膀下悠然下滑,朝着悬崖下那艘大船直扑而去。

平缓宽广的翅膀,几乎是纹丝不动地托着那道轻盈的身躯,在几乎错过桅杆的瞬间猛地朝上提起,再滑翔着落下。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仿佛暗蓝色的夜空中,隼之女神自天而降……

直到两只手用力抓住桅杆上绳索的同时,苏苏一个旋身,用双脚牢牢将用尽气力从她上方坠落的秃鹫勾住,沿着绳索朝甲板上荡过去。

着落的时候有点狼狈,她感觉最先撞到甲板的那快肩胛骨几乎要碎了,很疼,但躺在甲板上看着悬崖上那些无奈的黑影时,那感觉却又很快乐。

苏苏朝上面挥了挥手。

“停船!快停船!”

“下面的船听到没有,我们是孟菲斯正规军,现在命令你们立刻停船!”

“停船!”

悬崖上传来阵阵呼喝,随风清晰地飘到船首。而那撑着围栏静静眺望大海的那道身影却仿佛充耳未闻。

直到有人远远望见港口方向有船朝这边急驶过来,这才犹豫着走近,对他轻声开口:“主人,要不要……”

话音未落,却见他将手一抬,而唇角,扬起抹叵测的笑容:“升帆。”

*** ***

孟菲斯的行宫,没有法老,也没有王后。而因此,这片华丽的无主宫殿成了整个下埃及真正的掌权者,宰相阿美奈姆哈特巩固其中央政权的要塞。

如果不是因为尼罗河两年没有泛滥的天灾,或许到今天阿美奈姆哈特依然只是底比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脚底下的奴才。恰恰是这场对依赖尼罗河为生的平民来说是场浩劫的灾难,在无形中促成了他的野心,他不甘于一辈子无论怎样付诸努力都只是为他人巩固王权的野心。

为了应付那些为了水源而频繁进犯的周边国家,法老王奥拉西斯早已没了掌控孟菲斯的闲暇和余力。所以阿美奈姆哈特得以隐瞒税收,得以巩固军权,得以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在大神官阿赫泰普的协助下把孟菲斯演变成他个人的军事帝国,而那被称之为太阳神之子的男人,还对此一无所知。

先蚕食孟菲斯,再趁底比斯的兵力因长期对抗外敌而疲惫不堪之际一举将其攻破,这念头,七百多个日夜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头萦绕着,诱惑着……眼看时机渐渐成熟,眼看城里的百姓对法老王不满的情绪越来越严重,可是……

一步步走下台阶,阿美奈姆哈特冷冷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子。

就在不久之前,他给自己带来这么个消息,都统阿穆罗在行刑前一天被人劫走了,而劫持走他的人,竟然有着相当大的可能,是本该高踞于底比斯王座上,被战争和灾荒牵制住了手脚的法老王奥拉西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拉西斯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只带了几个人出现在这里,安插在底比斯的部下不断告之着自己那边所发生的一切,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忽略掉。这到底该死的是怎么回事……

“父亲……”见他迟迟没有开口,荷卡内法犹豫着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

“他是被囚禁在死囚塔。” 他开口。

“是的……可是,那些人是从另一处的密道……”话音,哽在阿美奈姆哈特朝他投来的那道森冷的目光中。

半晌,阿美奈姆哈特忽而掉头,慢慢走向台阶上那把镶嵌着无数珍宝,金光四溢的椅子。那把即使在不停蓄谋着有朝一日将上下凯姆·特据为己有的时刻,都从不曾敢于沾染的椅子

——法老的专座,王权的象征。

而此刻,他一带衣角,轻轻坐了上去。

“父亲……”

“如果你花在正事上的精力有花在女人身上的一半那么多,我也好更放心些。我的儿子。”

嘴巴动了动,没等开口,从殿外忽然匆匆奔入一道身影,令荷卡内法迅速保持沉默。

进来的人是个军官。到台阶前看到坐在王座上的阿美奈姆哈特,微微吃了一惊。但随即便恢复常态,躬身跪倒在地:“阿美奈姆哈特大人,法老的使者到。”

“哦,他带来了什么旨意。”

“回大人,王希望您能在这几天内立刻动身去底比斯,亲自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去底比斯吗……”站起身,他的目光投向荷卡内法:“我的儿子,听见没,将近五年没有让我回底比斯的王,竟要我去亲赴他的生日宴会呢,是不是荣幸之至。”

不语,荷卡内法看着他父亲的眼,笑了笑。

“好吧,”转身,阿美奈姆哈特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侍卫官:“告诉我,这次使者同往年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大人,从没见到过。”

点了点头,他朝着侍卫长挥挥手:“好好招待使者,既然远道赶来……不好好招待一下怎么成呢。”

“是!”

单桅帆船果然速度是无法同双桅船相比的。当那艘庞大的商船在瞬间扬起了帆后,海面强劲的风立刻将它同那些眼看就要追上的单桅船扯开一大段距离,不出片刻,已将他们远远丢在身后。而后面那些船在热热闹闹追了一阵后,便也逐渐放弃了继续追踪。

苏苏巴在栏杆上看着夜色中掉头离去的那些船只。直到惊觉船离岸越来越远,她这才突然意识到,继续再留在这船上,那可能真的再无法同奥拉西斯他们碰面了。

想到这点,迅速收回视线,她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船头。

那身影还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一身漆黑的斗篷。

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从她抓着小秃跳上这艘船,到追她的人逐一离开。他始终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像是看什么东西看着了迷。

琢磨着,苏苏抱起躺在地上一声一声轻轻哼哼着的小秃,朝那人走了过去。

“你好。”离开那人还有几步远的距离,苏苏抬高声音开口。

那人似乎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苏苏自顾着继续道:“我刚才……碰到了点麻烦。”

仍是没有动静。

“我会马上离开,”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秃:“但这只鸟没办法跟我一起下海,请问……”见他还是沉默,苏苏径自往下说:“请问我能不能把它留在这里,随便给它点东西吃就好,它什么都吃,它休息够了也会自己离……”话音未落,那人肩膀动了动,不期然朝她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