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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55)

听见身后那司机骂了我几声,我回头朝他干笑两下,他一踩油门风似的跑了,也许他以为自己载到了一个神经病。而我不得不立刻给自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短时间的思维紧张比长时间的体力劳动更消耗人的精力,我给自己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两口。

烟将喉咙辣得微微有些刺痛,也因此令我略微缓过了劲,抬眼扫了扫四周,很陌生,到处都是建筑,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也很安静,因为夜已经很深了,偶尔几下狗叫声,短短的,很快被无穷的黑暗和寂静所吞没。

我想这样的地方要再找辆出租估计困难。

事实也确是如此,直到最后一口烟吸完,空荡荡的马路上仍没有经过任何一辆车,于是放弃等待,我丢下烟头站起身,随便找了个方向朝前走去。

但没走两步脚下一顿。

想后退,但知道已经没那必要。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道路灯下,有个人靠着灯柱在那儿站着,应该已经在那儿站了很久,因为他手里的烟已经燃掉了半支,另半支冉冉烧着,白色的烟绕着他的身体,柔软得像他脸上的笑。

“杀手吸烟,不怕在猎物面前暴露自己气味么。”隔了会儿继续往前走,我问他。

“在你转身之前,你有发现过我么。”弹了弹烟头,他反问。

我笑笑:“没有。

由始至终没有发觉过他的存在,就像那天晚上,他明明已经在我的实验室里观察了我很久,我却一直都没有感觉。更何况此时他站在我的下风处,那丁点烟味根本走不到我身边。

“你跑得倒挺快。”低头轻吸了口烟,他又道。

“不够快,还没甩掉你。”

“那只能怪你找错了司机。”

话音落,他抬手朝我丢了样什么东西过来。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是只微型追踪仪。

我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费那力气了。”

“你看起来有点累。”

“是的。”

“从开罗到长沙,从长沙到上海,连着两天跑这么些地方,确实挺累人。”

“并且还在这地方看到了你,所以更累。”我补充。这话令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动人:“那么,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点眉目也没有。”老实回答。“并且,现在我把唯一的线索也给弄丢了。”

“去找回来。”淡淡一句话,你都听不出这是命令还是随口一句自言自语。

我摇摇头:“不去。”

简单两个字,令他或多或少有些意外:“你说什么,A?”于是他问我:“我似乎没有听清楚。”

“我不去,因为我很累。”

他挑眉,并因此伸出了手,将预备从他身边走开的我轻轻挡住:“知道么,让一个人死很容易,问题在于怎样让他死,什么方式,什么感觉。你想试试么。”

“不想。”

“那么继续完成我们的协议。”

“哈哈……”不知为什么,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我朝他笑了起来。这倒反而令他敛住了脸上的笑。“你笑什么。”他问我。淡金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滑落在他眉梢,软软的,发丝下注视着我的那双目光,也是软软的。

这样柔软到温和,实在不像个杀手。

我迎着那目光转身朝他走近了一步,脱掉自己的外套,脱下里头的T恤。

这么做的时候他继续注视着我,目光平静无波。

“你见过多少尸体。”最后扯掉胸衣,我挺了挺身问她。

“很多。”

“很快你会见到这么一具尸体。”转过身,我把自己的背朝向他:“有人说这叫咒,有人说这叫蛊,不管它叫什么,很快它就会要了我的命。完不成我们的协议你就会要了我的命是么,那现在就要吧,我见识过你杀人的手段,无论怎样,我想总比这样慢慢溃烂到死或者失血过多而死,要好过一点。是不是,伊甸园?”

一口气将话说完,再次望向他,发觉他的目光已经转向别处。“不多看看么。”于是我问他。

他笑笑:“所以,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是么。”

“好像是这样。”

冷风令我□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我把那些衣服再一件件穿了回去。他在边上一言不发看着我,直到我将最后一件衣服套上,他低下头,从衣袋里抽出样东西,递到我面前:“还有印象么。”

我朝那东西看了一眼,随即一惊。

那是张照片,很新,看日期是今天下午才拍的。照片上是个女人,一身蓝条子的病号服,坐在一棵大树下,一脸满足地咬着一只可乐罐。

“哪里来的?!”瞬间有种气透不过来的感觉,我一把扯住他衣服,厉声问他。

他笑笑,那种柔软得近似温和般的笑:“我给她一罐可乐,所以我们成了朋友。”

“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扇得头朝边上微微一偏。“离她远点!!”

“你仍然爱她么,A,这个差点杀了你的女人。”

“滚!!”

“现在告诉我,亲爱的,我还有没有筹码。”

“滚!!!”最后一点力气全都爆发在了这个字上,在我刚将这个字宣泄出喉咙之后,突然眼前一阵发黑,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我脸上,晒得我脸有点发烫。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朝周围看了看,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宾馆的套房里。身上依旧穿着我昨晚所穿的衣服,床边放着套簇新的套装。

我没去碰那套衣服。站起身径直走到桌边,那上面除了一份早餐,还压着张照片。是昨晚伊甸园拿在手里给我看的那张照片。

我将它拿了起来,看着上面那个女人。

随后将它捏成一团用力丢到桌上。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接起,里头一个女人礼貌的声音对我道:“3012?您要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第四十七章

再次回到第三精神疗养中心,虽然正午的阳光有点烈,但走进病院走廊的一瞬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静悄悄的冷。

整栋楼里散发着股新刷油漆的味道,这味道令人感觉仿佛在透过窗,去看着外头那片茂盛在阳光下的草坪。草坪被阳光晒得很暖,窗内因寂静和窗外的生机而愈显冰冷。

穿过走廊时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光滑的水门汀地板上回响着,有时候会有一两声笑从边上的门里传出来,我边走边数着那些门牌,数到第23个,在那扇乳白色房门前站定脚步。

门上有道窗,四四方方,玻璃上裹着密集的铁丝网,令它看起来坚不可摧。

透过那层网,里头的一切一览无余。

门里那间房面积不大,不过还算对得起它那每天三百元的住宿费。房间朝南,有独立的卫生间,除了床以外靠窗还摆着只沙发,甚至还有台电视,不过显然是摆设用的,它积满了灰尘吊在角落的墙壁上,支架成了晾衣架,上面挂满了长长短短的衣裳。

一个女人在那排衣服下坐着,背靠着墙,瘦小的身体在地板上蜷成一团。我不知道她坐在那里究竟在看什么,她头歪斜着,目光对着正前方那道围满了铁栅栏的窗,脚在窗户投进来的那几道阳光里轻轻蹭着,一边用手一遍又一遍拉扯着那把半长不短的头发。

我伸手在窗玻璃上敲了敲。

声音令她眼珠微微一动,继而朝我这方向看了一眼。

那瞬间我很想转身离开。

眼前这张脸,同我记忆里十多年前的那个她,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时间忘了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白头发多了点,她看起来仍是当年四十出头的样子,年轻,并且有种类似孩童般单纯的美。这令我突然间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最终控制住了自己离开的念头,我继续望着她,并且努力朝她挤出一点笑。但她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目光刚接触到我的脸,就重新转了回去,继续愣愣地看着那道窗上的铁栅栏,仿佛以此,就能将它们看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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