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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135)

直到一切渐渐平息,我大半个身体几乎已经完全被浮沙给埋住,起身时更是发觉,四周已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起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我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这就是我刚才所待的地方,原本平滑得如同丝绸般的地表,此时就如同伊拉克劫后余生的战场,到处都是被从天而降的沙雨砸出来的坑洞,原本起伏的丘陵也早已不在原先的位置,如果不是头顶上的阳光,这地方已经完全让人无法辨识出原先的方位。

而离我最近,密集数排大小不一的坑洞显示我刚刚逃过一场类似冲锋枪般的袭击,所幸阿努比斯的身体替我承受住了这一切。当然,我不会因此而感谢他什么,这样做很显然并非出自他的善心,只是因为我还有活着被他所用的价值,况且这种破坏力对一个神来说并不具备什么威胁性,不是么。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正慢慢从沙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听见阿努比斯忽然开口道。

为什么?我想问,但没有问出口,因为抬头看向他时,发觉他望着远处的那种眼神让我突然隐隐有些不安。

这不是轻易解决了那些沙怪后所该有的眼神。

那些沙怪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多少威胁,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我一直以为他之前所说的话源自他对那些怪物的忌惮。

可既然如此,他此时眼里的神情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从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我就没在他眼睛里看到过的东西,谨慎,戒备,甚至有些不安。我想他是在害怕什么,但那会是什么……

疑惑间,忽然感觉到确实周围有些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是天。

在经过了那些风的洗涤后,头顶那片天空已恢复了原先的清澈。

但少了些什么。

阳光。

阳光不见了,它被一大片不知何时聚集过来的浓厚云层所笼罩,周围的风也似乎越来越大,吹着更多的云层慢慢聚拢,在天空中垂挂出一团又一团乳口头状的暴风云。

这本没什么好奇怪的,沙漠和海一样,气候千变万化,前一刻晴空万里,后一刻暴风侵袭。但眼前这片暴风云的色彩实在太诡异了,它们是血红色的。

一大团一大团血红色的乳口头状云块,倒垂在辽阔的天空,于是将那原本灰蒙蒙的天也晕染上一层铁锈似的颜色。

而这样张扬的颜色看上过去离得如此之近,不能不让人心生出一种冰冷的颤栗感来。

不由自主挪开视线,别过头的时候发觉阿努比斯在望着我,当下不由得问他:“这天是怎么回事,要起风暴了么?”

“比风暴更糟糕一点。”

“那是什么……龙卷风?”

他没回答。再次抬头朝天上看了眼,他突然一伸手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打横抱起,朝着云的色彩还不怎么浓烈的那片天空方向快步走去。

这行为愈发更加深了我的不安:“到底要发生什么了??”

“圣舟。”他简短答道。

“圣舟?判决之物??”我莫名。

‘圣舟’是传说中被古埃及帝王用来作为判决工具的东西,我不明白它怎么会和眼下那诡异的气象产生了关联。

疑惑间阿努比斯的脚步突然一停,回头朝来时的方向看了眼,嘴里自言自语般轻轻说了一句:“下雨了。”

我果然感觉到一丝丝冰冷的细雨随风飘到了自己的脸上。

“圣舟要来了。”然后听见他又道。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当口,我循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到那片被落沙砸得千疮百孔的平地上,一个一身素白的人影慢慢朝着我们方向走了过来。

那白色在周围暗红的光线里显得如此耀眼,灼灼的,仿佛光耀琉璃。随着距离的接近一阵喀拉拉的声响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是他手里那把长剑,无比巨大,在身后的沙漠里喀拉拉拖出一片巨大的尘埃。

我想我突然明白造成阿努比斯如此神色和行为的原因所在了。

来者是穆。

那个对斐特拉曼无比忠心,并为他而死的穆将军。

所谓圣舟便是法老王用来做决裁的工具。

穆是圣舟。

那么穆便是替法老王行使决裁的武器。

他是斐特拉曼的武器。

想到这里突然身体被猛地抛开!

没等反应过来,人已重重跌倒在了地上,这同时身后轰然一声巨响,随之而来一阵狂烈得让我头都无法抬起的风蓦然间从我头顶处卷过,逼得我不得不一动不动匍匐在原地。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那风才渐渐平息下来,而我再次被埋在了半堆黄沙里。

这次挣扎出来费力得多,因为无人替我遮挡使力。直到好容易从沙土间爬了出来,头顶炫目的阳光竟刺得我几乎昏厥过去。

云开了?

意识到这点不由得一怔,随即匆匆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整个人登时惊呆。

身后那片沙地上偌大一个坑。

仿佛巨大的漏斗般深陷在地面,而放眼四周一片空旷,除了我以外,竟再也不见一个人影。

阿努比斯和穆都不见了……

头顶轰然一声雷响,一阵急雨倒豆般从天上冲了下来。

沙漠里的太阳雨……

☆、第一百零一章

雨越下越大,哗哗一阵仿佛天罗地网般模糊了整个世界。

隐约有琴声透过雨幕从一堵连绵起伏的高墙内传出,断断续续,仿佛弹奏者手指虚弱无力。而墙外一个女人抬头听着,全身被雨浸透,似乎浑然不觉,素白的纱衣粘着乌黑的头发,她静静跪在朱漆大门前,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片刻琴声嘎然而止,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里头轻轻传了出来:“为什么要用奇门遁甲之术,小织。”

女人身影由此微微一动,抬手将细白的指按在门背上,仿佛以此就能触碰到里面那男人一般:“入宫三月有余,皇上始终不让小织觐见将军,小织只能以此方式前来。”

“如让人瞧见,定是死罪。”

“生无惧,死亦有何惧。”

“你总是这样任性。”

“如不能医好将军的病,小织纵使任性再过也是徒然。”

女人的话令墙内静默了下来。

许久,一阵压抑后的咳嗽声若隐若现响起,伴着阵轻轻的脚步声,大门吱嘎开启,显出里头清瘦一道人影:“病已入膏肓,再治也是枉然,趁三鼓还未响,你快回去吧。”

“先容小织为将军把脉。”说罢伸手探向那人的手腕,他却倏地朝后一退,长袖轻甩,看似飘飘然的力道却令那女人蓦地朝后一翻,连着几滚跌倒在门外的石阶下。

“将军……”雨声更大,几乎掩盖了女人的抽泣声,她匍在地上肩膀抖个不停:“容小织医治将军……”

“回去!”男人的话音却陡然转厉,仿佛突然虚弱褪尽了一般:“出宫!给我回去!”

“将军!”眼见那男人说完话转身要走,女人急急跪爬上台阶一把扯住他衣袖:“前次西域之行,小织偶得上古神术一部,如真能炼就太岁之肉,将军病体复原指日可待……”

“住口!”挥手再次一挥,那女人如脱线风筝般斜跌了出去。“那些邪术须付出怎样的代价你知不知道!万岁留你在宫中是为了什么,你亦想过没有?!”

“只要将军病体复原,什么样的代价不可付出?!”

“回去!”

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在庭院里金属撞击般一阵回荡,震得半空急骤而落的雨如浓烟般四散而开。霎时四周茫茫然一片混沌了起来,高墙、竹林、人影……一时间全都消失了,只留余声的震颤还在耳边波动着,我不由自主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视线忽又清晰了起来。

清晰地看到随风而起的沙粒在我眼前弥漫着,如之前那些雨雾似的,不一会儿被更大一阵风吹过,便散了,然后看到有个人影朝我靠近了过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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