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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100)

他后退两步,有意避开了我愤怒中无所顾忌的肢体,伸手朝地上那只包的方向指了指:“先不要激动,A,看看那只包好不好。”

我下意识回头朝它看了一眼。

包鼓鼓的,也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东西,但不论装的到底是什么,它能同这老人被他袭击有什么干系?想着,暂时压住了一肚子的火,我几步走过去将那只包解了开来。

一眼看清里头的东西,人仿佛当头被浇了盆冰水,当即沉默了。

因为里头是一捆将近十斤重的土制炸弹……

显然它刚被从一栋建筑物的某个地方拆下来,因为它边上还牢牢沾着房子墙壁上的水泥块。而虽然这东西做工很粗糙简陋,但做法很巧妙,它的引爆器是热感应的。

“怎么回事?”呆了片刻后我回头问小钱。

他耸耸肩,朝我看了看:“很巧妙的设置不是么,你们这样铺张地用电,很容易出事的。如果我晚到几分钟,你和你朋友大概已经被这东西炸上天了。”

“你是说有人把这炸弹装在了这栋房子里?”

“没错。”

“以电集中产生的热量作为引爆源。”

“对。”

“这是谁干的?”

他没吭声,只是朝地上的老人看了一眼。

老人此时似乎已经缓过了点劲,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意识到我目光,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勉强地朝我笑了笑。

我见他似乎要起身,忙过去拦住他:“你不要动,小心伤。”

“我没受伤。”

老人的话令我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小钱走到我身边,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我:“在离这里两公里的地方我发现了他们的车,驾驶座两个穿制服的都死了,他运气不错,在后车厢没被发现,逃过一劫。”

我接过手机看了眼。

里头那张照片可说是惨不忍睹的,因为如果不是那身眼熟的制服,我几乎看不出堆在车座上那几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们被一种很大的力量给扯裂了,大肠挂满了方向盘离合器,还有无数辨别不清的肉块和内脏。

这情形让我想起在埃及那个小镇里我所见到的噩梦般的一幕——那场发生在老默罕默德地下基地里的血淋淋的‘血祭’。两者仿佛有相似之处,却又不尽相同,因为这次的死者所残存的肢体上布满了细密的,仿佛针刺般密集的伤口。

那伤口只有一种东西会制造出来,它们就是杀了老默罕默德,并且一直追杀我至今的那些锲而不舍,杀伤力极强的来自坟墓的毒咒——塞特之手!

沉思间,身边那老人突然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继而低下头,一把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一呆。试图劝慰他,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不知所措间,小钱从我手里抽回手机,对老人淡淡道:“你应该高兴她没被你炸死才对,哭什么。”

我再次怔住。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知道在这房子里装这炸弹的人是谁么,就是你的这位汪爷爷。”

“什么……”我吃惊地望向老人。

他哭泣着,喉咙里有明显的痰音,我怕他激动过度有个万一,于是将那些要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将目光再次移向小钱,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

我皱眉,迅速看向老人。

可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他的哭泣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一时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脸都憋红了,我没敢追问,只迅速给他取来了茶,扶住他喂了两口。

两口茶下去那阵咳嗽总算止住,他大口喘着气,一边有些突兀地抓住了我正要收回的手,一边直愣愣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令他极其专注的东西似的。

那么看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了口气松开我,摇摇头:“你妈和我都以为那是你干的。”

“什么?”他的话令我摸不着头绪。

“丫头,你爸爸当初怎么走的。”紧跟着听见他问道。

我迟疑了下。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关于那场变故,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儿时过度的伤心,所以记忆是模糊的。

只依稀记得爸爸当时是出了什么事,抑或是突发了场大病,他走得很突然,突然得令我完全无法接受。

“他……因为生病……”思考再三,我回答道。

老人突然两眼一瞪,朝我大声道:“屁!你爸是被人杀死的!就在你眼前!你都不记得了吗??难怪你妈一直都认为他是你杀的!你这丫头怎么会连这都没记性呢?!”

“什么……”

短短几句话,骤然令我无所适从。

我爸爸是被人杀死的??

他当时就死在我眼前??

我妈一直都认为爸爸是被我杀死的??

一连串的疑问瞬间令我脑子里一团混乱,我呆坐在老人面前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话语里找出一星半点关于当时的记忆。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汪爷爷……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点告诉我,详细点……”

他瞪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动了下,最终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喉咙里再次发出阵呜咽:“你爸妈都是可怜人啊……可怜……”

我朝他靠近了些:“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确实都不记得了?”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如果你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汪爷爷,告诉我!”

他再次朝我看了一眼,然后抬头望了望小钱和斐特拉曼:“我先得告诉你一件事,丫头。”

“什么?”

“这房子里的炸弹,我是因为你而按下的。”

他的话令我脑子里再次一阵混乱。

无法去想这是为什么,只能沉默着看着他,等他继续将话往下说。

“当时你爸爸的葬礼是我去主持的,那天你妈妈很疯颠,我想你应该记得。”

我点点头。那天是我把她从医院里带了回来,本来想让她见爸爸最后一面的,但后来很后悔,因为那天她疯得厉害,几乎毁了整个葬礼。

“那是做给你看的。”老人接着道。“后来,私下她单独来见了我,告诉我一件她一直在恐惧并且无人可诉说的事,她说你不是她女儿,从你跟着老艾回去那天她就知道了。”

“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她没有明确地说出原因……”

“但你并没有觉得意外。”我看着他那双疲倦而浑浊的眼睛,道。

他微微吃了一惊,朝了我看眼,随后点点头:“我确实……自从你被那块太岁肉救活之后,我就……”

“你就对我的生命产生了怀疑。”

他迟疑了下,再次点了点头:“是的。”

“包括我爸爸也是。”

他怔了怔:“你……”

“我在你抽屉里看到了他的笔记。”

“那个。确实……因为有时候,你的表现有点反常。”

“怎么反常。”

“记忆的混乱。最初一段时间,你总也记不住任何事情,对任何人也相当陌生,包括你爸爸。”

“是么……”

“直到后来才慢慢恢复正常,如果不知道那段历史,几乎没人会留意你身上发生过的事。”

“那为什么我妈妈会说那种话?”我追问。

他再次一怔,随即摇摇头:“不知道,也许作为一个母亲,敏感性远大于任何一个人。她嗅到了你身上曾经死亡过的味道。”

这说法我不置可否,因为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她所说的所做的都不像是仅仅出于敏感那么简单。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

“那么她又为什么说是我杀了我爸爸?”

“你好好想想,那天所发生的事你是彻底全都忘了,或者也许还能够再想起一些什么来。”

这问题令我微一迟疑。然后道:“我记得,那天妈妈也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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