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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11)

话音未落,人却嗵地跪到了地上,一边大张着嘴巴直愣愣看着椅子上那具尸体,喉咙里咔咔响着,半天发不出一点声来。

椅子上那具尸体哪是什么李道长。

它根本就不是个人。

竟是一只狸,一只同人一般大,老得毛都几乎已经要脱光了的老狸子。

身上穿着李道长的道袍,远看倒还真跟个人似的,它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两眼紧闭,边上渗着乌黑的血丝。更多的血是从它耳朵和四肢内流出来的,怪的是那些地方根本就没见有什么伤痕,却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会让血流成这个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正呆看间,身后响起严宋的话音。

严小莫不知该怎样回答。

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指着老狸两只空荡而干瘪的眼睛抽抽嗒嗒对严宋道:“老爷……这……这就是李道长啊……李道长死了……他死了……”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11

一夜间,好端端一个捉妖的老道士突然就变成了一只死狸,严宋面对全府上下惶惶不安的议论纷纷,一时也不知该怎做交代。原本庄子里发生了闹脏东西的事后,就已经够让人不得安生的了,没想到请来降妖的道长竟然自己也是一只妖,不仅如此,他还暴毙在了严家庄里,这真让严宋整整大半天都愁得坐立不安,长吁短叹。

一来,他担心昨晚那个阵没有彻底降住那妖孽,她会不会变本加厉地来害人。二来,则担心时间久了老道一直没回道观,到时候道观里的人会上门来要人。

若到那时,他该怎生是好?是直接就把这老狸的尸体交给他们,然后直言相告说,这便是由他们的道长所化的么?只怕到时说烂了舌头也没人会信吧,若因此而闹到官府,那便是三年五载也断不清的是非官司了。

而这老道究竟是怎么死的,严宋亦想不明白。

看看他尸体上完全没有一处伤痕,却是四肢和耳朵里大量出血,因是血尽而亡。实在不知是什么样的手段能以这种方式取人性命,若按严小莫所说,那道士当时是在同妖物斗法,那么被妖物所杀倒也不奇怪。可是兰婆子却又对天发誓说没听见道士出过门。所以,当时究竟是何种情况,只怕也只有死去的道士自己最清楚。

想到这里,严宋不由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原本那李道士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不指望他一定能将那个妖孽铲除,至少也许可以把自己的儿子、自己这一庄子的青壮男丁救治过来。谁想人还没来得及救,他自己倒先死了,还死得这样凄惨,这一下,不但救人的希望半点全无,还恐怕要惹来一身的是非,怎能不叫人愁得一夜间又萎靡了几分。与此同时,却还得提防着那些丫鬟婆子嘴快到处乱说,捕风捉影的没事先给自个儿惹来一身骚,所以只得强打精神将人都召集在屋子里,是非轻重好一顿说,要他们一个个发毒誓无论怎样也不将昨夜之事说出去,方才遣散了人,随后在严小莫的搀扶下,唉声叹气地回房稍作休息。

那严小莫倒也机灵懂事,察言观色着,晓得自家老爷一路长吁短叹,除了担心少爷和庄子里那些病人外,也在为道士的死愁得无计可施,因而在伺候着他勉强吃下一些点心后,便小心翼翼地对他道:“老爷,要说到时候道观里的人上门寻李道长,倒也确实是件棘手事,小的觉得,不如到时候跟他们说,道长早已在除妖后离开庄子了,至于为什么一直不回道观,我们也是不知,您觉得这样可好?”

严宋一听摇了摇头:“好是好,只怕他们未必肯信,况且,无论怎么说,他总也是为了我们严家而死,总不能就这样草草地敷衍了事。”

“老爷也不能这样说,虽然他确实是为了咱严家庄的事而死的,可是他也是有所图才来的啊,他不是为了问老爷讨一样东西么。”

说起这个,严宋倒是一下想起来,严小莫说得没错,虽然这次李老道不是因了百两黄金而来,但确实是令有所需,所以才分文未取地跟着严小莫一同来了庄子。

不过那样东西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区区一卷百多年前祖上传下来的旧画卷而已,实在是同原本要价的百两黄金相比根本无法比拟,所以,严宋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此时经严小莫提醒方才想起来,但即便如此,也总觉得就为此而要去刻意隐瞒李老道的死,仍是不妥。

因而沉吟着没有搭腔,严小莫见状倒也识趣,轻轻告退了声便预备离开,好让一宿没睡的严宋好好休息一阵。但谁知人刚走到门口,忽听外头一阵混乱,似有人在尖叫着什么一路奔来,这他一颗心扑通的下就悬了起来。

隐隐预感到可能要出大事,果然不多片刻,外间堂屋处那扇门砰砰一阵急响,随即有老婆子在外头叫救命般哭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少爷出事了!少爷出事了!!”

少爷出事了。

自严家庄出事以来,严小莫顶顶害怕也顶不愿听到的就是这几个字。

当即一路扶着严宋跌跌撞撞奔至严嘉玉的住处,到门口,年过六十的严宋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却无论如何不肯在门口缓上一缓,因为门前那些丫鬟婆子的神色让他惊得手脚冰凉。

严小莫也被眼前所见给吓坏了。那些丫鬟婆子原都是隔壁屋轮流伺候那些病瘫者的,个个腰圆膀粗,身强力壮。此时一个个却都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头满身的汗,同眼泪水合在一起啪嗒嗒直往地上掉,瘫坐在地上仿佛虚脱又极其惊惶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见到严宋到来,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只纷纷爬下台阶哭哭啼啼地扯住严宋的衣角,一边回头朝屋子里指去。

这么副情形,里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严小莫用力咬了咬嘴唇正想问,却随即听见里头啊的声传来一阵仿佛野兽般的嚎叫。

突兀间把他给吓得一跳,正下意识要朝严宋身后躲,便听见里头紧跟着响起几个婆子的哭叫声:“少爷!不要动啊少爷!求求你不要动啊少爷……”

“阿玉!”见状严宋一把推开严小莫,蹬蹬几步到门前抬脚猛一下踹开房门便朝里头冲了进去。严小莫刚跟着进屋,一眼见到里头的情形,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但随即见到严宋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朝地上栽到,忙提了口气急急扑上前,在他倒地瞬间一把将他抱住。“老爷!”一边叫一边拖着他朝后退,退到门口处抬头朝上看,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跌了出来:“……少爷……少爷啊……”

少爷严嘉玉原本是多英俊潇洒的一个书生。

都说是潘安转世,现如今,却像个活鬼似的,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地站在他的床上,一边从嘴里发出一阵阵野兽似的嚎叫,一边用力地在床上跳来跳去,朝着头顶上方那根粗大的悬梁时不时发出阵粗噶的大笑。

几天几夜粒米未进让他身体看上去就像层皮裹着一堆骨头,明明赢弱得一碰就倒,却不知此时究竟哪里来那样大的力气,不仅令几个粗壮的婆子完全无法将他按倒在床上,还一狠劲抓着其中一人就朝地上甩,甩得那人当场就昏了过去。

于是他笑得更欢了,一边笑,一边却有鲜红的血沿着他牙齿缝往下淌,一股连着一股,将他胸口前染得一片通红。见状严小莫放下手里急火攻心得晕了过去的严宋,冲到床前一把将他细细的胳膊使劲扯住:“少爷!我是小莫啊少爷!你醒醒不要再动了啊少爷!!”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在几天几夜粒米不进的情形下还能如此恣意地耗费自己的体力,所以严小莫深知,他少爷现下这般疯狂,断不是因为身体有所好转。

那些狠劲会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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