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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6)

作者: 妖妖不惑 阅读记录

杨老爹瞪眼:“你又想把老子丢到那个白森森的地方去。”

说完气息不均的喘息了一阵,脸色从蜡黄转成憋红然后变成青白。

“哎呦!别咳!”茂兰赶紧扑过去一个劲的给老爹揉后背:“你一咳就停不住。”

茂菊也不满地对自家大哥白眼:“明知道爹不爱听,大哥就不能不说?”

茂梅赶紧倒了白水递到老爹嘴边:“爹,我错啦,把药喝了呗。”

阿祖看着一家人前后忙碌,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搭手,觉察到有一视线便抬头望去,正瞧见春儿微微转开的侧脸,她微微弯腰贴近老太爷细声劝道:“老太爷不是常教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马医生说哩,这药闻着难闻但是不苦,不空腹吃一点都不烧心。二小姐知道老太爷早上要喝药,昨天晚上熬夜发的面,早上的馒头软和吧?二小姐还泡了米等会儿要磨米浆,说明天早上蒸甜糕儿,老太爷不是最喜欢吃?”

杨老爹看看自家二姑娘眼红红要哭的样子,撅撅嘴到底把药碗端起来。

酝酿了半天,杨茂德叹口气催促道:“快点喝,我一会儿还要搬去木楼呢。”

药碗一抖泛起涟漪,杨老爹抬头诧异的看着儿子:“今年咋这么早?”问完又看向站在门口的阿祖:“大媳妇儿过来坐。”

阿祖应了声乖乖的坐到杨茂德身边。

“知道就赶紧喝药,别让我分心。”

这次杨老爹没有再犹豫,只是一直苦着脸将碗里的药汤喝完,说实话那味儿真是不好受,阿祖在一旁闻着都喉头发痒。

见他喝完药,杨茂德松了口气推开手中的茶盏,大步的向外走去,只留下屋里的杨老爹继续苦着脸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看看刚进门一天的新媳妇儿。

后面的一天阿祖都过得很充实,这地主家的小姐跟平常家的小姐不一样耶,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自己洗碗,连做个点心都用小磨自己碾米。不用出院门三妹也知道,菜园里那些瓜果蔬菜能吃了,吩咐冬儿准备食材。二妹做饭小妹教她烧火,三妹小心的从瓦钵里舀起米汤,除了留给杨老爹一碗其他的谁也不许动,这是掺了蜜留着给姐妹们保养皮肤用的,不然这烟熏火燎还不得早老了?阿祖看着她盘的花样繁琐的发辫,跟着大家一起笑,这个爱美的三妹哟。

蹲在竹林下囤积山泉的巨大石缸边,三个女孩嬉笑打闹着清洗换下的衣物,三妹坐在一旁的竹椅里手中捧着绣花的崩圈,上面一枝藤缠梅就快要完工。

好心情一直维系到了晚上回房,清凉凉的雨丝驱散夏夜的闷热,她散了发惬意的坐在床边听着沙沙雨声,这时门被推开春儿带着笑说道:“少爷搬去木楼住了,少奶奶早些休息。”

看着烛光里笑盈盈的少女,阿祖心里发毛半响只生硬的挤出一句:“知道了。”

等春儿一走,她立马扑过去栓上了门栓。

木楼?想起昨夜男人微扬的下颌。

阿祖悄悄凑到窗边掀起窗纱一角,远处二楼窗户透出的淡淡橘色烛火像是漂浮在雨幕里。

☆、午后的眼睛

雨在夜半就停了,等阿祖伸着懒腰推开窗时,远处葱郁的青山和悦耳的鸟鸣让她轻松愉悦,但视线收回来时,满眼妖艳的花朵承载着雨后的清露美得……让她心情复杂。

同样让她心情复杂的还有花丛中那两层的小木楼,凝视着昨夜点着烛火的窗棂,依旧紧闭着悄无声息,杨茂德这时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在睡懒觉?昨天中午和晚上他都没有出现在饭桌上,二妹特地留出了一份饭菜,送过去的是春儿吧?

烛光、饭菜,这些都证明他在里面,但是在里面做什么?阿祖很好奇,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吃完早饭后依旧是她和小妹蹲在厨房洗碗,阿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道:“你哥,他在后院的木楼里?”

“恩啊。”茂梅答的轻松。

阿祖松了口气,应该不是什么隐晦私密吧?便接着问:“在里面做什么?”

“制烟土啊。”茂梅头也没抬神情轻松的就好像在说挖红薯:“嫂子从后窗不是能看到种的罂粟哩,每年哥哥都要在后院的木楼住一个月,带着四叔他们制烟土。”

说完她抬头神色变得严肃的叮嘱:“哥说那东西有毒呢,女娃娃不能靠近,嫂子别进去哦。”

“可……可以制烟土吗?”那不是犯法的吗?她知道在上世纪末朝廷是公开允许种植鸦片的,但国民政府接手以后开始全国禁烟,在上海大烟馆早已绝迹,罂粟、烟土、鸦片战争一类的词语已经变成了学生游行时传单上的历史词汇。

“不能吗?”茂梅好奇的反问:“我哥说这个叫‘软黄金’,我家产的烟土比丰都土、南坝土、涪州土、夹江土都好,值钱得很。”

“你大哥……该不会也抽吧?”

茂梅愣了下然后笑眯眼挥挥手:“怎么可能,嫂子爱说笑啦,哥哥知道那个东西不好得很,他说跟银元一样,用烟土在外面能买东西哩。”

阿祖提起的心落了落,她可是从书上见过那些抽大烟人的下场,骨瘦如柴、反应迟缓、手脚无力、整日昏昏欲睡,来了烟瘾更是暴躁易怒、抽搐哈欠、鼻涕口水横流,毫无人样。

杨茂德虽然看上去不太健康,但远没到书上形容的程度,但是他的不健康会不会跟制做烟土有关呢?他自己都说过那东西有毒,不让妹妹们靠近。

“说起来,今年怎么这么早?”茂梅继续低头洗碗:“往年都是八月到九月才开始。”

阿祖拿碗的手顿了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男人不会是在躲自己吧?

嘻哈哈的跟小妹们一起洗了衣物,冬儿提着一只竹篓走了过来。

“少奶奶,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小姑娘嘴甜的挨个喊人:“有佃户送来一篓子竹斑鸠,二小姐中午烧来吃吧?”

“哎呦,我前几天还在惦记呢,六月里是该出它的时候了。”茂梅扒拉着篓子一副馋样。

阿祖也凑过去,竹篓里有七八只灰扑扑圆滚滚的鸟类,体型比鸽子大不少,像半年的仔鸡。

“中午烧一碗来吃,留三只晚上熬汤。”难得一向怕脏的茂菊,也翘着兰花指戳了戳笼子里的竹斑鸠,惹起一片低沉的咕咕声。

茂兰知道阿祖没见过便逮出一只给她瞧:“这种斑鸠平日总不见影子,只有夏天里常常在竹林里见到,贪凉又爱吃竹笋和嫩竹,我们这里人叫它竹斑鸠,肉比家里养的鸡细嫩不少,熬汤也好喝。”

说完将手中的斑鸠头向上一扭用手指夹住,拔掉脖子上的羽毛露出雪白的皮肤,冬儿连忙将笼子边上挂的剪刀递过去,咔嚓一声便见骨断血流,浓稠的鲜血顺着青石向阴沟里流淌,便是喷洒在洁白的玉手上也显得别样美丽,待到不挣扎的时候向旁边石板上一抛,伸手再捉出一只来。

阿祖看着茂兰一脸认真仔细的神情,跟茂菊平日绣花没啥两样。也是,对于她们来说,无论是绣花裁衣还是杀鸡庖鱼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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