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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30)

作者: 妖妖不惑 阅读记录

伍哥把鞭子扔回桶里对她说:“抬回去,养几天就行,莫得事。”

黄婶子知道伍哥从不说空话,连忙道了谢,和几个妇人合力把春儿搬回前院自己住的屋里。

伍哥站在屋外头跟杨老爹回了话,已经上好药的阿祖有些愣愣的盯着自己手心里的伤口,她们这算是两败俱伤?

上海与四川,开放与封闭,道理与鞭刑,文明与封建。

阿祖打了一个寒颤,转头对坐在床边的茂菊说:“三妹想不想学识字?”

………………………………………………、

杨家小剧场

杨家的油铺里杨茂德正在核算账目,突然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阿祖,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一,阿祖又忍不住跑到镇上来打电话,这是想他了哩。

两人东拉西扯的聊了半天,阿祖才问:“啥时候回来哩?”

“想我了?”

阿祖沉默了会儿,干笑道:“才没哩,前几天孙保长死啦,公爹说他家要立碑,喊我问你看看写个啥碑文送过去。”

杨茂德哼哼,不满意这个嘴硬的女人:“……没事我就先挂了。”

晚上

“这就是德娃子想的碑文?”

“嗯。”阿祖点头。

杨老爹一脸黑线,面前的纸上写道。

没事我就先挂了。

☆、春儿的心魔

虽然伍哥说没事,但抬回屋的春儿在入夜的时候低低的发起热来,黄婶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打了凉凉的井水给她擦拭手脸,因为背上的鞭伤春儿只能趴睡着,黄婶子擦了她通红的脸蛋,转头新拧了毛巾回来发现她又哭得满脸泪痕。

“你个女娃子到底咋个了?”黄婶子捂着嘴呜咽,杨老太过世后,杨老爹挑了六岁的春儿和四岁的冬儿进主院,说是做事其实不过是给三个小姐作伴,这个女儿从那时便不像是养在自己身边,除了三餐到外头晃一圈,其他时候都窝在主院里头。

这两年大一些才偶尔晓得的到大厨房来帮帮忙,母女两个慢慢变得亲近起来,就算只是烧烧火帮忙拿拿东西,黄婶子都很满意,自家丫头大了哩,懂事了哩。

少爷也常夸,春儿细心温婉,冬儿质朴开朗,这主院里头养了五个妹妹哩。

对于别人猜说的春儿推少爷摔破了头,黄婶子咋个也不会信的,她家丫头总是我家少爷,我家少爷的挂在嘴边,真是喜欢到心坎里头去了,咋个会推少爷摔跟头?

喜欢到心坎里头去了?

黄婶子在心里头默了一遍,手里的毛巾一抖吧嗒落在枕头上。

这娃儿,该不是……、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田二婶的敲门声:“黄嫂子,我听说春儿发热哩?”

黄婶子忙抹了泪去开门,门口站着端着一只碗的田二婶,后头跟着举着桐油灯的长娃子,桐油灯黑烟大,这娃儿脸上几道熏黑的烟像是刚钻了烟孔的猫儿。

“我熬了葱姜红糖水,喂她喝点儿。”田二婶举了举手里的碗,语气里带着几分的歉意。

“谢谢田妹子,难为你惦记。”黄婶子侧身让她们进来。

“黄嫂子客气啥。”田二婶把碗放到木桌上,用围裙擦擦手带着几分尴尬:“莫要生我们的气才好,要不是我们遇到这事,春儿也不会挨打。”

田二婶也憋闷,咋个就自己这么倒霉哩,两回都让自个儿看到。整个就是老鼠儿钻风箱-两头堵,看来该挑日子去找私娘子(大仙)画个符回来贴贴。

“田妹子说这话是打我脸哩。”黄婶子一抹眼泪:“这娃儿不争气,我都莫脸见人。”

“到底是为啥?春儿这娃子也是我们看到长大的,这两天做的事,咋个也不像原来的乖女娃儿。”就是有点馋,有点懒,欺负小娃儿,说话尖酸点……唔,好像也莫那么乖,田二婶讪讪的住口。

黄婶子没注意到,只拉了她的手坐在桌边一个劲的掉眼泪:“就是说,这娃儿这几天怕是魔障了,春儿一直都温温柔柔个女娃儿,咋会推少奶奶?是不是两个吵了嘴,少奶奶不小心自己摔的?”

田二婶一听这话心里就不乐意:“要是自己摔的,我和长娃儿爹咋个会说是春儿推地?”

黄婶子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忙道歉:“莫生气,我也是不敢信,春儿咋个会做这种事?”

田二婶见她哭的伤心也只得说些空泛的宽慰话,长娃子从进来就一直盯着床上昏睡的春儿看,咋个不见她衣服上有血?看来伍叔子下手轻了,听说少奶奶手脚上都划了口口,流了不少血哩。农村的娃子打架讲究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才不管春儿背上被打得多么红肿,又没出血自然不觉得给少奶奶报了仇。

看着春儿皱扭在一起的眉,眼泪汗水糊了一脸,他心里气哼哼凑过去贴着她耳边小声说:“打死活该!”

这话是他帮自家娘报仇哩,春儿可是把他娘的手背抓了好几道红愣子。

“长娃子你干啥?”田二婶拽了一把自家调皮捣蛋的儿子。

“没啥啊,就是看看她醒了没。”长娃子回头露出天真的笑脸:“娘,回去了呗,牛娃子他们喊我去前堰塘游水哩。”

“走吧走吧,你个皮猴子。”田二婶又宽慰了黄婶子两句,便端了油灯告辞而去。

关了门回到床边,黄婶子发现,春儿原本皱扭的眉头更加纠结,还有厚重的喉音挤出断断续续的胡话,其中少爷这两个字出现的次数最多也最清楚。

黄婶子一时间觉得天昏地暗,哭趴在床边。

昏睡中的春儿也缠绵不断的做着噩梦,一向清冷少言的少爷笑着递给自己一瓶桂花的头油,她幸福的伸手去接的时候,少爷却转手递给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

“春儿鞭刑二十,不得再入主院。”这句冰冷的话语无限次的回荡在耳边,她觉得冷得哆嗦,又觉得自己被绑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后背灼热的疼夹杂着烧焦的臭味。

许多人围在自己周围,乌压压的只有头顶到屋檐一小块亮色的天空。

“打死活该!”他们伸手指着自己,嘲笑、讽刺、尖利的声音向针一样扎向她,她死命的挣扎却逃脱不了身上捆绑的绳索,她哭叫却被嘴里塞着的帕子,堵得严严实实觉得呼吸都不通畅。

在人群里她看到了杨茂德离去的身影,使劲的伸手终于拽住他,却见他回头来冷冷的说:“打死活该!”

少爷,春儿为啥要挨打?她茫然的想着。

哦,是因为她推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推那个女人?因为她说自己错了,不该给少爷喂烟土?为什么不能喂?少爷抽大烟不对?春儿不对?

不是,少爷怎么会不对?春儿怎么会不对?她不信,她要问问少爷,问少爷。

不是那个在床上抖成一团的少爷。

她的少爷是靠在床上抽了烟土过后,露出慵懒笑容的少爷。

春儿从梦魇里挣脱出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桌上昏暗的油灯。灯火如豆,因为灯盏里只有残留不多的桐油,黄婶子蜷缩着身体睡在脚那头留给她大片的床铺,寂静的夜里发出轻轻的鼾声。春儿挣扎着爬起来,她感觉不得后背的疼痛,有一颗魔力的种子在心里发芽,她想问问,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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