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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137)

作者: 妖妖不惑 阅读记录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一次蝗虫爆发,涌进洛阳的灾民更多,城里随处能见到躺倒在路边的老老少少,瘦的皮包骨一张张空洞的脸上没有表情,□□在外面的手脚青筋凸起,像是一颗颗即将干死的老树,腐臭浑浊的气息飘荡在洛阳上空。

伍哥四个在南站附近混了些日子了,又刻意与军队里那些人交好,终于混到了装卸货物的临时工队里,果然在这里有跟重庆方面往来的货车。不过这可是运送军用物资的火车,想要搭便车又或是偷爬上去,基本就是找死的行为,伍哥他们也不敢冒然行动。

领着每天二两糙米的工钱,开工遇到耽搁饭点还能混上一个白面馒头,这在洛阳已经是极好极难得的工作了,但这些却不是伍哥他们想要的,他们只想回家。在伍哥他们暂时窝身的那片贫民棚区,伍哥认识了一个自称是记者的青年男子,他说他是来实地报道河南灾情的:“我要用我的笔呐喊,拿着柳条抽打灾民的警察、强逼纳粮的地方政府,不知所踪的赈灾款项,自欺欺人的官方说辞,我要拆穿这些让国人看到真相。”

伍哥喜欢他眼中那似乎能熊熊燃烧的生命火焰,于是偶尔闲暇间他问起在南站里的见闻,伍哥也会讲给他听:“大米和白面有十几仓库,大概不下百万袋,就算是号称支援前线二十万军队,也能吃上一年。。”

更何况哪有真的有二十万?不过十四五万罢了,而洛阳周边也只有六万左右,那个叫张天峰的记者红了眼睛:“说什么没粮!果然又是谎言!他们哪怕拿出十分之一就能够挽救洛阳城里的灾民,每天都有人饿死!他们眼睛瞎了吗?”

屋里的人沉默不语,张天峰的激愤和慨然显得难能可贵又无所用处,连今日都顾不周全哪里能想明日,连自身都难保如何关心他人?也许每个人都愤怒、心惊或是悲痛,但这些情绪过后更多的是看不到希望的茫然,他站起身:“我去写大字报,给明天去政府外头请愿的人用。”

伍哥默默的陪他走了出来,月色如水静谧却凄楚,一个大眼睛娃窝在她奶奶的怀里,看到他们走过来老太太便抬头问道:“张先生,官家有消息说什么啥时候放粮吗?”

张天峰沉默了一下,然后扯出一丝笑容:“月内。”

老太太的眼睛里燃起了希望,嘴里嘟囔着真是太好了,一面摩挲着孙子瘦骨嶙峋的后背,往前走了几步伍哥才轻轻开口说:“你不该骗人的。”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张天峰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回头看了看祖孙俩的方向:“就算是月内,她们也等不到了。”

请愿意料中的毫无用处,张天峰显得分外的焦躁,最近拉着伍哥让他给自己画南站里的地图,问他想做什么他开始咬死不说,但总要托伍哥画图便偷偷吐露,想要潜进去拍些照片:“他们那些当官的不是咬定了没粮食吗?等我把照片发到报纸上,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被抓住你就死定了。”伍哥提醒道。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我知道。”

伍哥画了地图给他,在那之后便再没有他的消息,后来伍哥请一个小队长喝酒便问起为什么不放粮的问题,那男人醉意朦朦的说道:“如果老百姓死了,土地还会是中国的,但如果我们这些当兵的饿死了,小鬼子就会占领这些土地。”

伍哥想起杨茂德曾经讲过的那个叫‘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的故事,不过他嘴笨就不说出来给人笑话了,在洛阳得不到救助的流民们开始四散逃亡寻找生路,客运站的短途火车变成了他们的首选,从洛阳到焦作然后是新乡、开封、商丘,然后再走路去亳州最后抵达界首。

还有一条线路是去往西安方向的,但是就没有往四川方向的火车,除了少数客运大多数都是露天货皮车,人们像蚂蚁一样拼命地往上挤,有的踩着别人的头向上爬,不时听到阵阵惨叫声。维持秩序的制服狗手里攥着长竹竿,迎着人就往头上敲,如同从树上打果子一样,噼里啪啦的不断有人掉下来。

伍哥一有空就往火车站跑,这人山人海的情况已经看得麻木,遭受过一次蝗虫洗礼,许多人在土地上补种了荞麦和秋菜,但八月里小苗苗刚出来便迎接到了第二拨蝗虫大军。到目前为止有报纸统计数据,三百万人死于饥荒,六百万人被迫逃荒,但可笑的是国民政府公布的死亡人数仅有1602人。

这个人数连洛阳城一天之内饿死的都不远不止,伍哥不敢保证他们离开洛阳能活着徒步返回四川,也许暂时留下来才是正确的选择,毕竟他们现在还能混到一口饭吃,就在伍哥犹豫不决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他并不熟悉,不,或者说这个人对他并不熟悉,但他因为杨茂德和四疯子联手那次,对这个人也有所了解,他就是王军长。从巴中县城拉出来的十四军,一开始被安排在信阳一带做巡防,转悠了四五个月以后被调往前线,王军长将他们送到洛阳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四川去继续招募新的十四军。

川军出川后被打散收编已经是惯例,更何况是后扩充的十四军,王军长也不心疼,他巴不得把这块烂红苕扔出去,要知道他带来的五千人到现在跑得只有一半了。赶紧交了差回重庆复命,然后就赶回巴中去,他对那个地方虽然没好感,但针对杨县长布的局还没收网,而且他儿子的事情也还没弄个水落石出。

伍哥就在这场巧遇里搭上了回川的火车,王军长乐意卖个面子给杨家,捎上伍哥几个也不碍事,于是在洛阳漂泊了大半年的伍哥他们,终于看到回家的希望了。

☆、逃荒的路途

从洛阳南站开出的军用火车,紧挨着火车头的是餐车,往后一节就是客座软卧,这是临时添加的再往后的十几节是货运车皮。王军长带了他的警卫班人数并不多,连伍哥他们四个都分到了一个软卧包厢,货车皮里运送的是黑漆漆的煤块,凌晨五点十分从洛阳出发。

走南阳、襄阳转到石堰然后到安康,最后进川通过达州前往重庆,等到了重庆一切就好办了,虽然王军长最后也要回巴中。但伍哥不打算麻烦他那么多,一来杨家和他本就貌合神离,二来也不知道他要在重庆逗留多久。

火车行驶一天一夜后,伍哥发现跟人山人海的北站客车相比,几乎没人敢半路攀爬军用火车,等到了石堰时他下车活动手脚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几乎,有士兵从后面车皮上拽下来几个衣衫褴褛的逃荒者,直接推到月台尽头的荒地上枪决了。

“非法闯入军用设施,按窥探罪轮,在战区这是常识。”跟着下车抽烟的警卫班长轻描淡写的说道,伍哥有些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头脑发热的半路偷爬火车。

火车行驶时很少看到逃荒的流民,而火车站里却挤得满满当当,也许是被枪决的那三个人给吓到了,没人往军用火车跟前挤。伍哥不像那个警卫班长一样淡定,面对人群那愤慨而又仇视的目光,他觉得有些讪然便提早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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