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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龙(157)

作者: 葛巾 阅读记录

元徽帝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微微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儿子一贯孝顺寡言,自失明以来,也不曾失了风度仪态,更不曾在他和窦皇后跟前诉苦失礼过,如今这说话间,却似有了些讽刺和怨怼。

元徽帝笑道:“是朕这些日子太忙,对你关心少了,我儿可是心中埋怨为父不慈了?”

李知珉硬梆梆道:“儿臣不敢。”

元徽帝走了下来,亲身扶着李知珉起身,嗔怪一旁的柳一常:“没眼色的,还不快给王爷拿个椅子来。”

他抚着李知珉的手轻声道:“东阳公主倒了,朝廷反应很大,朕这些日子忙着清理朝堂,你懂的,使绊子的人,落井下石的人,还有一些罪有应得却妄想逃脱惩戒的人,拱火搭桥的人,这朝堂人心啊……朕忙得不行,如今太子和崔氏那边,都还要安抚为上,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我儿了,我儿为国为民,伤病在身,却得不到应有的荣耀和犒赏,是阿爹对不住你。”

李知珉本来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如今却有些维持不住,嘴角向下,似是想哭的样子:“一切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委屈和哽咽。

元徽帝拍了拍他的手道:“确实是阿爹疏忽了你,要不是今日有人上了表,说你的侍卫领兵,以寻人之名滋扰地方,擅杀匪徒,骚扰百姓,我也想不起你来。你一直身体不好,我自是不信那些御史们好名夸张的劾章,只是想着怕是你病着,你手下的侍卫擅作主张?你如今眼睛看不见,让你上折自辩就太劳动你了,朕想着也许久没看看你了,索性便传你进来,也看看你好些没有。”

李知珉一张脸却极快地沉了下来:“不必了,不是什么下人自作主张,的确是我命他们找人的,母后赐我的一名女官回乡后莫名失踪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好好一名有品级的女官,岂会无端失踪?莫不是有人觉得我眼瞎了,好欺负了,便拿她下手,想要折辱于我?我一品亲王,凤子龙孙,派点侍卫找人怎么了,就这样也值得上劾章?怕不是别有用心!定是有人看东阳公主倒了,想借此来攻旰父皇和母后!”

“简直可笑!我一废人,也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算计!”

第123章 面君

“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心爱之人,凭什么不让我留着?”

“我为国为民,征战沙场,伤病一身,永远看不见了,不就是想要个宫婢,凭什么不行?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想留个心爱的人在身边,不行吗?”

“什么上官家的贵女,什么千秋功绩,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一个贴心的人儿,陪着我,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

“如今我略站站,便头晕头疼,身边一个可心的人,都没有,我明明是凤子龙孙,天潢贵胄,凭什么过得比那村夫商人都不如?人家还能三妻四妾,有点解语花,我却要为了那点朝堂利益,不得不娶一尊佛在屋里供着!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时就战死沙场,死个干净!”

“就连上官麟、应无咎都想来抢我身边的人,凭什么?他们算什么东西!我调教出来的人儿,他们就敢觊觎!还不是看我废了,看不起我,觉得想要,我就该送上!我偏不!我偏就要定了这个人!”

一贯冷静自持的人,如今脸上露出了有些歇斯底里的神色,眼圈发红,看不见的眼眸没有焦点,却仍然显得微微有些疯狂,他双手紧握,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元徽帝十分意外,终于上前给了这个儿子一个拥抱:“好了大郎,没谁能抢走你的人,你喜欢谁,找回来,朕给她封个位分,谁也不能让她走,你母后也不行,上官家那丫头也不行。朕立刻便将这劾章斥退!果然是居心不良,妄想离间天家亲情。”

得到许诺和安抚的李知珉似乎终于没那么紧张,李恭和感觉到手下紧绷着仿佛要打仗一般的身子渐渐放松,但失明的眼睛里却有泪水滚落出来,李知珉自暴自弃地道:“儿臣失态了,请父皇恕罪,只是儿臣心有不甘,这一辈子还那么长,儿臣不过就想留个人在身边罢了……儿臣什么都没有了……”他鼻音重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柳一常连忙命人打了热帕子来递给李恭和,李恭和替儿子擦了擦脸,唤人叫太医来,给秦王把脉,又命人熬了药来,叫秦王在宫里服药,在宫里歇下。

眼看着窦皇后闻讯而来,接了李知珉走,李恭和才一个人在御座上坐了下来,低低道:“他果真对那宫婢如此上心?”

却见书架后转出来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大臣,却正是孙乙君:“不是没有痕迹的,当年上官麟几度讨要此女,王爷都没有许,他一贯心机深沉,当时送给上官家,只会有好处,偏偏留着,想来是真有些喜欢。但也未必就十分舍不得,偏偏为了娶上官家嫡女,想必是皇后娘娘不许他留着,便打发回乡,结果回乡没多几日便失踪了,王爷自然就在意起来了。皇子不能结交武将,他这次和应无咎大剌剌的合作,若是还是从前谨小慎微之时,岂会如此莽撞?若只是为情所乱,加上已全部在意了,才会如此不忌讳。”

李恭和笑了下:“真喜欢,就留在身边呗,皇后就是这一点看不明白,到底出身低了,她们世家女,要的是正妃的地位,岂会在意这些猫儿狗儿一样的玩意儿,倒是画蛇添足了。上官家那小姑娘,聪明外露,听说对大郎的病不甚着急,只让侍妾服侍,也难怪大郎念叨着之前的贴心人了,也是皇后太拘着他了些,好不容易有个妥当知心的人,怎就不能留在儿子身边了?不过也好,我这儿子,冷静深沉得连我都有些看不大懂他,自出征回来,失明这么大的事,他仿佛毫不在意,城府太深,今日难得真情流露,倒有些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果然还是年轻人,遇到这样的挫折,岂可能毫不在意?

孙乙君有些忧虑道:“王爷这般可不行,皇上对他寄予厚望,如今却仿佛真的为病所磨,失去了斗志,齐王殿下皇后娘娘又宠得厉害,六部历练本是好事,她倒舍不得齐王殿下吃苦,晋王殿下倒是愿意,只是出身上弱了些。”

李恭和漫不经心:“妇人多宠子,等长大些便好了,秦王眼睛看来是好不了了,稍迟些让公孙先生再去给他看看吧。公孙先生还是要辞去?”

孙乙君道:“是,已上了第三道辞表了,陛下若是真的不想留他,可以允了。”

他小心翼翼地禀报着,如今他实在是看不懂这位威权日重的皇帝的心了,按说如今东阳倒了,虽说权宜之计是要安抚太子,因此这段时间元徽帝对李知璧是各种器重爱惜,然而便是如此,自己的两个嫡子,无论如何也都该好好培养,秦王眼盲,未必能好,那剩下的齐王就该历练起来了,之前也听说过齐王颇为聪慧,性格又柔善,无论如何,都是目前看起来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了,皇上为何偏偏却一点都不上心,只顺着窦皇后,一味宠溺?这如何能行?如今太子冠大根深,再这般下去,皇上夺回来这皇位,传不到自己儿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