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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饲龙(158)

作者:葛巾 阅读记录

再说公孙先生,这人不愧神算,几番布局指点,竟然真的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火中取栗,让皇上得了手,迅雷不及掩耳地赐死了东阳公主,待到崔氏他们反应过来,已来不及了,东阳公主一派大势已去,多年压在头上的阴影去除。当初指点着种下的那一排柳树已经长大,将东阳公主府那张利弩夺龙之势给生生截断,这样鬼斧神工,能夺国运点龙气的本事,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了,公孙先生居功甚伟,但如今仍未到大功告成之日,公孙先生却上表请辞,按说李恭和应该继续留下这个人才是。

然而这几日李恭和让他查之前大臣请辞三辞之礼,竟然像是真的要放那公孙锷两兄弟归去?这样的人,就算不用,哪怕杀了,也万万不能放出去呀。

难倒,他居然还是怀疑,公孙兄弟俩,是秦王的人?

再联系到今日秦王失态,太医对病情也不乐观,皇上却反而隐隐有轻松之态,是了,之前秦王属下为了找那女官,领兵四处剿杀匪徒,到底还是犯了皇上的忌讳,要知道秦王,可是曾经在战场上立下大功的人!如今虽说病着,却也还虚领着禁军的銜呢!他岂能放心呢?如今查实确然是为了一名女子失态,又已隐隐为病魔所折磨,已经失去了从前那从容若定,举重若轻的稳重端方,而紧紧只是一个为病磨折,为情所困的病夫,他自然也就松了口气。

孙乙君背上微微起了一层汗,秦王对皇上,那可是一直孝顺得紧,更是一直在前边冲锋陷阵,不惜苦累,在东阳公主被除去一事上,出了极大的力,之前公孙先生算出来秦王府对秦王不利,会有血光之灾,皇上却不闻不问,任由秦王继续住在那里,果然后来秦王战场中了毒伤失明,一蹶不振。

但是,那可是他的嫡长子啊!如果不是瞎了眼,他可以说是极好的下一任储君人选了!连这样的儿子,也要忌惮而废之吗?

孙乙君忽然在心里掠过了一丝阴影,血脉亲子,尚且疑之废之,那自己不过是个臣子……他深深地低下了头,害怕自己的神情出卖了自己那一刻的动摇和犹豫。

李恭和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臣子的神情,他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便允了他辞官吧——派人跟着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异动,和什么人有接触。”

孙乙君背上仿佛被一条阴冷粘腻的蛇爬过,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低声更为恭敬地说了声:“是。”

窦皇后亲自拿着药碗,给李知珉喂完药,命人拿下去,拿了帕子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李知珉擦汗,一边却习惯性地开口教训:“如何这般莽撞,派侍卫到处剿匪,还和应家那些土匪搅合在一起,皇子结交武将本就是大忌!你这般犯忌讳,岂有此理!”

李知珉闭着眼睛,淡淡道:“我若是永不犯错,一直沉稳谨慎,那才可疑,偏偏就是这般狂悖鲁莽,才反而让父皇放了心,相信我病再也好不了了,相信我是真的已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

窦皇后道:“我看你是真被那个赵朴真给迷住了,还找什么借口,这事实在太险了,万一你父皇生了疑,将你禁军的差使给去了,那可不是弄巧成拙。且上官家那边只怕要生了嫌隙,你那媳妇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前日我给三郎辞了差使,她说话,简直就是指着你老娘的脸,说我溺子如杀子了。”她微微有些没好气,从前就觉得门第高贵的媳妇会不好使唤,如今果然如此,她倒要讨好起媳妇来,真是不舒服。

李知珉道:“我若真的和上官筠琴瑟和谐,父皇才坐不安稳了,倒是这样貌合神离相敬如宾的好。”

窦皇后想了想倒是这个道理,想了一会儿犹豫着道:“三郎去修史,是不是太浪费了,就算不去兵部吏部这种热门衙门,哪怕在礼部历练一二,也好啊。”

李知珉知道母后仍不死心,轻轻道:“太子是遗腹子,名字为当初父皇所赐,名璧,国之重宝,我们兄弟三人的名字,也都是父皇所拟,珉,似玉的石头,珂,仍是似玉的石头,璞,未雕琢过的玉石,母后,您只看这名字,还不明白父皇的心意吗?”

窦皇后睁大了双眼,气得微微发抖:“在他眼里,只有崔氏那贱人生下来的儿子,才配得上拿那玉玺吗?”

第124章 相敬

“从前就觉得他对那贱人太过优待,宫里一应供应,都先紧着那边,就怕受了委屈,一个出家人,又是讲究吃又是讲究穿的,真不知道修行算什么了。每年先帝祭日,皇上都要去那边说什么要去致祭,呵呵,先帝若是真有灵,怕是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列祖列宗有灵,怎不天降雷霆劈死这对狗男女呢!”

窦皇后已经几乎失态,带着歇斯底里:“从东阳公主倒了后,后宫里就开始有对我不利的传言,皇上也动不动就当着妃子的面呵斥我,他是早想着把我废了,和那贱人双宿双栖吧!想得美!”

李知珉微微有些无奈,这就是他一直将那个秘密深藏在心底的原因,自己的母亲实在太没什么城府了,然而当时如果再任由固执的母亲将弟弟推出,到时候连弟弟也有个好歹,那怎么受得住。自己已是有心理准备,步步为营,尚且中了暗算,失明养病,弟弟那样天真挚纯之人,若是又被父皇推到台前当枪使,再被暗算,到时候情何以堪?

然而这样的母后,都能在父皇眼皮下瞒住了,实在是李恭和太轻视窦皇后了,窦皇后表现得目光短浅,溺爱孩子,他毫不怀疑,反而觉得自己当时选这个女人做皇后当幌子实在再合适不过。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已被两双孩子的眼睛洞察。

“母后不必如此生气……之前不是做得挺好吗?河工的事,其实就是个坑,历年亏空无数,更是牵扯无数南方世家,弟弟尚未经历过事,若是真接下来这差使,怕是要一头撞进去,吃了大亏。我记得当初前朝廉吏方正陵,就是河工巡察,查出了亏空出来,却被倒打一耙,说他勒索地方,收受巨额贿赂,最后一身清名不保,他可是多年能吏了,尚且吃了大亏。您只让弟弟老老实实地读书修史,什么都别管,等着吧,他还年轻,厚积薄发,迟早有他发挥才干的时候。”李知珉温声安慰母亲,他轻轻按着自己的眉心,适才他花了太多的精力在应付父皇,如今再要面对一个激动、固执的母亲,实在感觉到有些累了,然而他并没有人可以分担——一切都担在他的肩上,无可推脱,一步错,全盘落索。

窦皇后想到晋王,却是微微有些讥讽:“朱贵妃厚着脸皮来抢这差使,却不知这是个大坑呢,呵呵,我等着她儿子出丑露乖呢。”

李知珉含笑摇头:“怕是看不着热闹,他身旁有王彤呢,自能替他化险为夷,王家可不容小觑,李知珂这人,娶了王彤,应该是他最幸运做得最准确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