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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死了很多年(336)

咬了好几口,她才注意到,庄夜也在闷不吭声地吃着。他也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冷却的饼子,没有一点嫌弃,动作堪称凶狠。风卷云残地,三两下就吃完了,连点渣都没剩。

云乘月不觉有点发呆。飞鱼卫不是入品的官员?怎么庄夜吃起东西来,比店里的小伙计还粗鲁。

“你不会噎着么?”她不由说了一句。肚子里有了踏实的东西,身上积攒的疲劳、心里的焦躁,也随之消失不少。她现在又平和下来。

庄夜端起手边缺了口的水碗,仰头就一气喝干。当他放下碗,借着微微的月光,云乘月看见碗底沉淀的泥沙。

“有水。”他这才说了一句。

云乘月也觉得喉咙有点干,就盯着那只碗看。

庄夜有些警惕地把碗拉了拉:“看什么?”

云乘月问:“我怎么没碗?”

庄夜说:“我只拿了一只。你要的话自己去拿。”

云乘月“呵”了一声,从腰间摘下一只小小的水囊,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这是店里淘汰下来的,老板娘没舍得扔,补了一补,拿给她用了。

这回轮到庄夜直直盯着她。

云乘月更加露出一丝微笑。

半晌,两人却都泄了气。

要真说起来,他们俩一个是世人瞩目的天才修士,一个是身居要职的青年官员,现在居然沦落到为了一口清水相互眼红,实在滑稽。

庄夜拍了一下地面,狠声道:“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这当然也就是气话。他对云乘月发了道心誓,绝不能将这一切遭遇泄露出去,否则当场道心破碎。再说,他也知道,罪魁祸首肯定修为高深,他不是对手。

云乘月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托着腮,望着天空。罗城的夜晚几乎没有灯火,夜空清朗得能看见每一丝云;深邃的夜空流淌在云层间隙,也流淌出星月的光辉。

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司天监预备役的身份。可自从修行以来,她从没有机会好好观测星空,也没有谁教过她。薛无晦倒是提过几句,可他本人也并不擅长观星。

庄夜也望着星空。

这个世界上,每个修士都是听着“岁星网”的故事长大的。谁都知道,在那片无穷无尽的星海里,有一丝属于她或他自己的命运。尽管没人能真正看见命运的轨迹,却不妨碍修士们对星空的关注乃至迷恋。

“庄……庄小狗道友。”云乘月险些叫错,纠正时脸上翻出一丝微笑。

庄夜瞟了她一眼:“干什么,云大猫道友?”

云乘月伸直了双腿,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地问:“庄小狗道友好像很熟悉市井的生活。”

庄夜的神情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他眼神悄然戒备,隐约混合了一丝憎恶。他没有说话。

云乘月用余光看见了他的表情。她想起之前老板娘无意提到的“大户人家的逃奴”,想起陆莹告诉她,她曾无意撞见庄夜面颊上有“奴”字的刺青,而只有那些犯了重罪或者曾逃跑却被抓回去的仆人,才会被刺下这种羞辱的凭证。

她默然片刻,换了一个话题。

“庄小狗道友,你知道水从哪里来么?”

庄夜怔然片刻,方才竖起的戒备慢慢散去。他略略放松了脊背,又缓了缓,才说:“这算什么问题。井水从井里来,河水从河里来,雨水从天上来,海水在海里,难不成还能像庄稼一样从地里长出来?”

“不是这个意思。”

云乘月就把老板娘说的“日出领水”一事说了。

庄夜看看她,摇头:“真是大户出身的小姐。云家再没落,果然也算个名门。”

“大梁有律,境内河流、井水,都纳入‘净水策’,令水道皆归工部管辖,并层层下放到各州主要城市。每日出之际,各取水点涌出经过净化的洁净水,持续时间一个时辰,居民须有序领取,不得争抢。”

“经过净化……不错,野外水源不一定干净,直接使用不大安全。”乍一听不错,云乘月想了想,又问:“那取水点多不多?如果太少,一个时辰可能不够,怎么能避免争抢?”

庄夜咧咧嘴,森然道:“有争抢者,按律处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一般人命都没了。云乘月微微摇头,又有点好奇:“那如果是有钱有势的人争抢清水,怎么处理?用钱赎买?”

庄夜却是不以为然:“有钱有势者,家中后院早就设下取水点,哪用和庶民争抢?你以为工部的修缮银子哪里来,全靠国库么?”

云乘月皱眉:“可这应该是公共建设的一部分,怎么搞得还要有钱才能设?”

庄夜奇怪起来:“谁跟你说这是什么公共建设?这词挺新鲜,不过一听就懂。云大猫道友,你还真挺会想。”

怎么就不是公共建设?这明明就是当初……不,这句“明明”毫无依据。她并非大梁的创建者,更不是大梁的掌权者,她只是脑子里装了一些异界的知识,没有资格对朝廷的事指手画脚。

“……算了,想着好麻烦,歇了吧。对了,去外头取水点打水要钱么?”云乘月问。

庄夜想了想,道:“通常是一文一次,取水时间不得超过四分之一炷香。”

云乘月拢了拢干草,当被子盖着。她心里盘算,明天和老板娘自告奋勇去打水,说不定可以多打一点,拿来洗澡用……唉,洗澡肯定不够,擦一擦也好。

想到这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有一天连洗澡都成了奢望呢。

第132章 人间(3)

◎丁家母女◎

第二天日出时, 云乘月如愿以偿地抱着罐子去了取水点。

她赶在最早的时候去,才知道原来取水点不止是一个“点”,而是以水井为中心, 四周分布了数十个水眼。

水眼里汩汩地冒着清水,但必须往旁边的罐子里放两文钱, 清水才会真正涌出来。

云乘月有点纳闷:“不是听说一文钱?”

身后走上个同样抱着罐子的人,睨了她一眼,用带着罗城口音的官话讥笑道:“哪里来的乡巴佬,不晓得海边都是两文?”

那是个穿着细棉布的青年女子, 手腕带着个细细的铜镯, 头发也用铜簪绾着,身上干干净净, 虽然神态刻薄了点,精神却很好。

云乘月没有在意她的讥笑,只问:“咦, 这是为什么?”

女子又“嘻嘻”两声, 说:“因为海水提纯贵呀,你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女子!”

这姑娘笑归笑,动作很麻利,还带着些行云流水的美感。这种伶俐,是要正经修炼过的人才有的。

她来得不是最早,这会儿却直接走到了队伍的前头,光明正大地插队,开始接水。

云乘月歪过头, 认真问:“大家都排着队, 你为什么能插队?”

女子回头, 有点惊诧地看她一眼, 忽而又噗嗤一笑:“哎哟,真是个傻的!”

她抱起盛满水的水罐,罐底有个“盛”字一闪而过,旋即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