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风月狩(48)+番外

候月说:“往后面庭院里去了。”

因这佛寺前身是河间王旧宅,庭院也造得极其灵巧精美,所以并没有统一改成经阁,依旧作香客休憩之用。

居上以前跟着阿娘来进香,也曾几次路过那里,那庭院地势很低,从佛殿出来是个巨大的平台,一般只站在上面俯瞰,要想下去,得顺着台阶穿过一个石铸的斜廊。

地势低处湿凉,假山堆得老高,草木茂盛生长,夏日还有蛇虫,正经姑娘大多不会单独往那里去,这回是因候月指引,才小心翼翼跟了过去。

不过她也有顾忌,毕竟不知道那个赴约的究竟是谁,家里出了怪事,让行辕的仆妇看见不好,便回身吩咐她们:“你们在这里等我,人太多了,怕打草惊蛇。”

仆妇们听从指派,低头应了声是,纷纷在平台上驻足等候。居上带着近身的人,悄悄顺着石廊过去,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路旁青苔丛生,要是不留神,很有可能摔个大屁墩。

转过假山,感慨这假山真是又大又嶙峋,比家里那些奇石堆叠的更逼真,恍惚有种进了深山的感觉。通幽小径在树底延伸,有小小的野花沿途生长,若这次不是为了一探究竟,也有野游的雅兴。

举步往前,忽然被药藤拽了袖子,原来不远处出现了武陵郡侯的身影,极耐心地,正等着与相邀的那个人会面。

居上忙带着药藤和候月让到不起眼的角落里,不一会儿,有个带着帷帽的女郎顺着石廊下行而来,定睛看了又看,确定不是居幽,居幽纤纤的,那人比她矮一些,身形也更丰腴。

互相交换眼色,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眼巴巴看着那人绕过了假山,漫步到武陵郡侯身边。有情人见面总是格外火热,一摘帷帽扔落一旁,一个飞奔,便挂在了武陵郡侯脖子上。

“嗬!”居上气得咬牙,“咱家有这个人?”

药藤和候月伸长脖子看,奈何总是背对着她们,实在看不真切。

好在这里幽静,说话的声音可以清晰传过来,便听见那娇媚的嗓音哀怨地说:“我这几日一直在等郎君的消息,你怎的到今日才来见我?”

这嗓音……好像有些耳熟,但调子矫揉,一时想不起来了……

再听——

武陵郡侯说:“最近忙于职上事务,又逢沛国公主出降,慢待卿卿了,别生我的气。今日一得闲,我不就来看你了吗,你怎么还不高兴?”

那女郎扭捏了下,“我在府里不容易出门,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怕你又有旁人,把我忘了。”

武陵郡侯说:“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何时有过旁人,从来只有你一个。”

这么一说,大家的拳头都硬了,臭不要脸的男人,既然另有所爱,招惹居幽干什么!

天下没有一个女子私会男子不图长久之计,果然那女郎叹了口气,“总是偷偷摸摸背着人,什么时候是个头?郎君,你不知家中那位,为了你茶饭不思,你还是写上一封信安抚安抚吧。”

武陵郡侯笑了,那笑容实在刺人眼,“我写信给她,你不是不高兴吗,如今怎么又来催我?”

那女郎微微低头道:“其实我不该不高兴,郎君结识小娘子在先,是我夺了小娘子所爱。这段时间我想了又想,郎君不单该给小娘子写信,更该亲自见小娘子几回,尽早把亲事定下才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终于转过身来,居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谓的辛家女郎,竟然是居幽身边的果儿。

惶然回头看,药藤和候月也傻了眼,一时愣在那里,想不明白婢女怎么敢撬了主人的墙角。

从果儿的话里,隐约能够分辨出,武陵郡侯和居幽一见钟情是真的。难道因为他们经常书信往来,果儿有了接近武陵郡侯的机会,所以旁生枝节,两个人好上了?

居上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冲过去质问她,奈何被药藤和候月拉住了。

再听下去,还有更令她恼火的话,实在让人惊讶,世上还有如此恶毒的女子。

果儿遮遮掩掩说得委婉,“郎君身份尊贵,我只是辛家小小的婢女,若想长相厮守,实在难如登天。且家中大娘子指婚太子,二娘子和三娘子眼看着水涨船高,郎君若是迎娶了二娘子,对郎君仕途有助益。我家二娘子,性情温和,且平时很听我的话,这种人不难拿捏。等郎君把她迎进郡侯府,我就能名正言顺跟着二娘子过去,到那时我离郎君便愈发近了,不必像现在这样,见一面还要找诸多借口。”

武陵郡侯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犹豫,“二娘子毕竟是太子妃的妹妹,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只怕更加不好脱身。”

果儿说:“郎君不必担心,迎娶新妇是为了传宗接代,若二娘子一直不能有孕,她就得替郎君纳妾。到时候自然有人出来劝解,与其纳外面不相熟的女郎,不如抬举身边伺候的人,图个一心,如此一来,咱们就有了指望……”说着拉住了武陵郡侯的手,轻轻摇撼央求,“郎君,我出身微寒,从不奢望能做郎君正妻。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让我进郡侯府,日日见到郎君,我就心满意足了。”

躲在暗处的居上气得七窍生烟,细想真是遍体生寒,要是这件事让他们办成,居幽以后怕是要被生嚼了,还有苦说不出。

难怪几次在府里遇见果儿,她都鬼鬼祟祟的,那时候满以为她正给居幽传信,居上也不曾怀疑她。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同长大的人,竟会这样精心算计,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果儿的这番筹谋,果然得到了武陵郡侯的认同,虽然确实冒险,但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其他更圆满的妙计。

如今世道看似开明,其实人之尊卑界限,从来不曾被打破。豪门要与世家联姻,有爵在身的若是迎娶婢女,那与迎娶北里的娼优没有区别,被人笑掉大牙之余,还会惹上一身官司。但感情这种事,实在难以说清,他当初是对辛家二娘子一见钟情,可谁又想到一来二去间,发现二娘子身边婢女才是真正令他付出真心的人。如今想堂而皇之在一起,只有娶个大的,饶个小的。

再三思忖,他横下了一条心,“等我回去禀报家慈,择个吉日就托媒人,上辛家提亲。”

果儿说好,“郎君回去记着写信,尽快送到二娘子手里,她那双眼睛,都快盼瞎了,接了信自然高兴。我再替郎君说说好话,就说郎君最近身上不豫,二娘子听了必定心疼,就不会怨怪郎君了。你我要图长远,不能只看眼前,将来再见机行事……反正郎君,我可指望着你了,你一定不要负我。”

温柔的言语,一声声让武陵郡侯掉魂。心上人的主意看来万无一失,且把人弄到面前,辛二娘子灯下黑,一时不会发现。

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武陵郡侯道:“你放心,我定不负你。”说出了与世道抗争,勇敢追寻爱情的勇气。

上一篇:富春山居 下一篇:悬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