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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狩(14)+番外

居上道好,很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再面对他,自己也得赶回望仙台去了。不想刚要挪步,又听见他扔了一句话,“等见到陆给事,我替小娘子把话带到。”

居上怔愣间,他已经走下廊亭,阔步往龙首殿去了。

回过神来,她懊恼不已,“替我把话带到……我要说什么话,自己都不知道呢。”嘴里嘟囔着,匆忙返回了望仙台。

还好女眷入座稍晚一些,她回到三婶身边时,三婶替她留好了位置,只是低低问她:“上哪儿去了?”

居上含糊道:“上外面逛逛,正巧遇见个熟人,说了两句话。”

顾夫人端起葵花盏呷了口饮子,借着杯口挡嘴,不动声色道:“看样子,皇后殿下心里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了。”

居上朝对面望过去,中书令家的四娘子乖巧地坐在她母亲身侧。殿里燃了灯,灯火映照着她的脸,那粉嫩的女郎,看上去愈发细腻温软。

居上刚想夸赞四娘子两句,却听见顾夫人叹气,“唉,原本这殊荣应当是咱们家的,如今时局变了,一切都变了……你没瞧见,那位令公夫人多欢喜,像只斗胜的公鸡。”

居上也端起饮子抿了一口,“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白白胖胖,充满希望,我看四娘子不错。”

“啧!”顾夫人有点怒其不争,她是英雄末路了吗?起码不要这么认命,表示一下不平总可以吧!

然而居上安逸得很,以前自己受够了到哪儿都万众瞩目的待遇,像现在这样,焦点转移到别人身上,才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开始专心致志品鉴今晚的菜色,望仙台和龙首殿的筵宴是一样的,红羊枝杖、五生盘、缠花云梦肉、遍地锦装鳖……许多家常少见盛宴常备的硬菜,很丰盛,却也很腻味。

最受女孩子欢迎的,自然是玉露团那样的小点心。居上吃了两块甜雪,这是种加蜂蜜烘烤而成的酥脆甜饼,入口即化,搭配上点缀了樱桃和荔枝的酥山,这燥热的傍晚,因这一勺沙冰逐渐清凉下来。

当然了,一场大宴不单要注重色香味,观赏性也不可或缺。宴到火热时,四名宫婢合力搬来了一只巨大的盘子,搁在食案中央,盘子里是用面食捏成的七十个乐工和伎乐,有个专门的名字,叫素蒸音声部。乐工穿着胡服演奏器乐,伎乐彩带飘飘恍如飞天,面人的味道不一定好,但面塑的技艺,却称得上巧夺天工、惟妙惟肖。

众人一致感慨,好些年不曾见过这道菜了。大庸到了后期,帝王设宴如例行公事一般,连廊下食的口味都让人不敢恭维。好多官员想尽办法告假,宁愿去路边吃一碗冷淘,也不愿领教燕飨。可见一个国家的兴衰,也如开门过日子,连吃都没有心肠了,离败落还远吗。

居上听见众口一词庆贺新朝,恭维之中也有几分真心。自己不便掺合,夹了块汉宫棋,放进了面前的碗碟里。

宴饮不慌不忙地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各种娱乐。龙首池周边挂满了灯笼,南北球场上也灯火通明,内教坊梨园部的歌舞伎在台上献艺,不远处还有百戏,真比端午节还热闹。

各家夫人与小娘子们的消遣,无非藏钩、蹴鞠,步打球等。烧尾宴散了,慢慢也聚集了很多闲庭信步的官员们。

一棵樱花树下摆了张胡榻,榻上的金盘里供了一排角黍,女郎们拿小角弓玩射黍,谁射中了谁吃。这个游戏必不能少了居上,以前一起玩过的小娘子们把她推到了正中央,递来角弓,莺声燕语地起哄:“请辛娘子一展风姿。”

居上其人,落落大方,很不认命,且又挫又爱玩。她一直有着迷一般的自信,认为自己在不断精进,这次一定比上次强。反正前面十来人没有一人射中,自己就算偏了准头,也没什么丢脸。

于是站在红线之外,飒爽地摆开了架势。射黍的角弓只有正经弓箭的一半大小,拿在手里玩具似的。她屏住呼吸,调准方向,渺起一目瞄准了其中一个角黍,姿势绝对漂亮。然后十拿九稳拉弓放弦,“咄”地一声,射在了樱花树的树杈子上。

第10章 殿下。

果然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旁观的辛重威摸了摸额头,笑得很无奈。

“大娘子的箭术,确实如你所言啊。”掖着两手的年轻官员含笑望着一脸懊恼的女郎,很久以前就听辨之提起过这位大妹妹,几乎样样都好,唯独射箭十射九不中,像这等射黍的活动,从来不曾得过什么战利品。

辛重威说可不是,“上次我父亲看她射靶,差点被她当靶射中,还好跑得快。不过姑娘家,准头差点没什么,反正只是消遣,不必当真。”说着觑了眼身边的人,“衔青,明日你可有空?我得了一副上好的画儿,邀你来品鉴品鉴。”

小字叫衔青的人,正是给事中陆观楼。在辛重威眼里,他也是诸多官场好友中,唯一无可诟病的人。出身于弘农陆氏,虽不比杨氏显赫,却也是排得上号的。少年及第后,一直在长安任职,平时雅好读书,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就连官场上常有的聚会,但凡设在秦楼楚馆的,他都一律不参加。这样的洁身自重,连尚了公主的自己都做不到,所以殊胜说看上了他,辛重威自然连连夸她眼光好。

只是可惜,先前他们没能在承晖亭相遇,自己回到龙首殿的时候,陆观楼已经落了座,正与邻座的官员闲谈。没办法,作为殊胜的好阿兄,他势必要想个办法,为他们创造见面的机会。反正男女之间有没有眉目,见上两三次便见分晓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只要她下了决心,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好友的邀约,陆观楼向来不大推辞,既然得了好画,当然要去开开眼。便道好,“明日下了职,我去府上拜会。”

辛重威道:“这两日司封司有很多封命要拟,万一我晚回来一时半刻,你且等我一会儿,回头咱们去西市喝酒。”

陆观楼爽快地答应了,辛重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颇有设下圈套,引鱼上钩的快乐。

谁知恰在这时,身后一道嗓音响起,轻快地说:“给谏,先前宴上人多,你我也离得远,不曾有机会说上话。”

闻言,辛重威和陆观楼俱一惊,忙深深长揖下去,“殿下。”

人群之外走过来的人,即便穿着寻常的圆领袍,也有一身宏雅的气度。那是属于储君的,不容逼视的辉煌,与前朝太子形成强烈的对比。如果说前朝太子高存意是一篇诗歌,那么当朝储君凌溯便是一柄雕花的利剑,有其含蓄从容,也有十步杀一人的独断果决。

朝堂之上,除了高坐龙椅的帝王,最令人敬畏的就是这位太子。原因很简单,他不是守成的储君,他是朔方大军攻取中原时,手握大权的战将。甚至这场颠覆朝纲的大战,有一半的功劳应当归于他。

但有别于帝王的崇高,储君就显得接地气得多。你可以从心底深处惧怕他,但面对他时,他倒又有令人如沐春风之感。偶尔也会让人产生错觉,这样一位人中龙凤,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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