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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74)

同在大堂内,另一个人的体验感就和时琉天差地别了。

雪晚的眼里没有美极了的落雪盛景。

如果一定要说,那楼外春日融融,薄光落入窗内,辉映在她身周的每一片薄极的雪花上,都反起凌厉如刃的寒光。

雪晚从未亲身感受过这样铺天盖地的灵气,这样铺天盖地的……杀意。

只要她某个呼吸多犯了错,那这片天地的主人一个动念,这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灵力就足够在一个瞬息里将她彻底绞杀。

一丝血痕都不会留下的那种彻底。

——没错,就是“这片天地”。

尽管看起来她们仍旧身处食肆,连桌椅位置都不曾变过,但雪晚能够再明显不过地感知到,此刻所处造化早已与凡界断开,更近似于身处另一片自生造化的小天地中。

在这片天地里,规则只由一人说定。即便她使尽解数,也不可能在被湮灭前发出一丝讯息。

而雪晚甚至都未曾察觉对方何时、如何将她拉了进来。

那人没虚言,藏在道士帽里的金莲救不了她。

——

金莲是能挡下致命一击,可身处这片造化,若天地都要杀她,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尽是杀机。

如何挡得下。

不愧是被她师父卜算能覆灭三界的,浩劫之“魔”啊。

“…”

小道士幽幽叹了口气,十分识时务地放弃抵抗。

“我并非有意说破,”雪晚自觉得一动不动,表示自己不构成任何威胁,并给这片天地放出神识传音,“我只是不知道,她竟然不知自己的体质本质。”

“九窍琉璃心你如何得知。”天地之间自有回声,冷漠无澜。

但雪晚毫不怀疑对方的杀意:“卜算。”

“天机阁,”虚空里一声冷淡至极的笑,“十六年前我还在沉睡时,扰我清梦的那个蝼蚁,是你什么人。”

雪晚无辜地抿了抿嘴。

蝼蚁?嗯……

对不住了师父,为了你宝贝徒儿的命,想来你是不会介意自己被这样称呼一下的。

“我师父。他老人家当年就过世了。”

天地将雪落得更凉:“那他欠我的债,就你的命偿好了。”

“……等等!”

雪晚肃然仰头,“您要是这么说。”

“如何。”

“他也可以不是我师父。”

“?”

“噗。”一个极不和谐的取笑声蹦了出来。

通后院的门打开,慢条斯理擦着自己手上血污的妖皇笑着走出来:“师父放心,无论何种情况,我决计不会像这小骗子一样贪生怕死,连师门都敢背弃。”

雪晚认真狡辩:“我师门一脉单传,我要是死了,才是真的背弃师门、断绝传承。”

“好啊,既然如此,不如我干脆替你通告天下?”妖皇擦掉指尖最后一丝血污,停在坐着的小道士面前。

他撑住她身前的桌边,略微俯身,血眸妖异。

雪晚识时务知进退地往后缩了一点点:“通告…什么?”

“就说,天机阁圣女雪晚从今日起退出天机阁,弃暗投明,转进我妖皇殿了——如何?”

雪晚:“?”

被叫破身份也就算了。

雪晚认真的:“你这样可能会把我师父气活过来。”

“那就当我替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徒弟尽尽孝道了。”

雪晚:“?”

“还有,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说你们天机阁圣女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的?”文是非敲着桌面,很不理解地低下头,像要细细发掘一下面前小道士“冰清玉洁”的本质。

可惜没发掘出来。

文是非嫌弃地直回身,抱臂绕开:“难道你们天机阁给外界占卜,收走的代价是眼睛和脑子?”

雪晚:“……”

果然,你不能指望一个妖皇说人话。

好想打他。

打不过。

算了。

雪晚在心底里称赞了自己的宅心仁厚,然后转身,看向身侧。

旁边板凳上,这会儿多了个“小雪人”。

从时琉阖上眼开始,那些本该落向地面的雪片就像有了风向,从四面八方贴覆上来,慢慢包裹住她全身。

因为融化得快,所以只有薄薄一层霜白,像结了冰似的。

不必特意探知,在场也能感觉得到,“小雪人”的灵力境界,在以一个缓慢但明显稳定增长的趋势,向上提升着。

“九窍琉璃心,名不虚传,当真逆天之物。”妖皇轻眯着眼,感慨一番,然后他转向另一个方向,“难怪你要养这么一个小侍女在身旁。”

“……”

望去的方向,披着雪白大氅的青年公子从风雪来处无声走近。

酆业瞥过文是非。

他知道他误会了,但懒得解释。

只是略带警告的,魔垂下眸子,望了雪晚一眼。

那一眼的杀意仍旧未曾遮掩。

文是非自然看得清楚,不由来了兴趣,不怕事大地问:“这样天大的秘密,不好再叫人知道,真不杀了她吗?”

雪晚:“?”

师父救命,这里有变态。

好在酆业不为所动:“她教小石榴修行,小石榴把她当第一个朋友。只要她不再提及,我便不会杀她。”

“好吧。”文是非遗憾转回。

就见对面小道士磨了磨牙,忽地挤出个灿烂笑脸,同样转向酆业,还顺带拿细白的手指一戳他:“妖皇这种嗜杀冷血的东西都知道了,放着三界第一的灵物在旁边,他不会觊觎偷走吗?”

这次不劳酆业开口,文是非冷笑了声:“除非重伤,否则九窍琉璃心对我来说只有升去仙界的作用——你不会以为,我也像你们凡界的井底之蛙一样,想去仙界那个端着仁义道德实则败类满地的鬼地方吧?”

“还有,”文是非冷恹恹地盯住雪晚那根指向他的葱白手指,然后邪性展颜,“再指我一回,我就给你掰下来吃掉。”

“?”

雪晚立刻握拳,收回手指。

她轻咳了声,转了转眼睛:“那几个天衍宗的弟子,你审出什么了?”

文是非不知道从哪变出块玉珏,随手沿着桌面甩给她。

玉珏上还沾着血迹。

雪晚微微皱眉,但还是当没看到了,她拿起玉珏,以神识快速扫读存在其中的内容——那是四个天衍宗弟子的招供比对。

不过显然是被搜了神魂之后的被迫招供。

即便早就有所卜算,雪晚的神色还是一点点凝重起来,连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都慢慢晦深,黯淡。

须臾后。

小道士合上玉珏,隐忍地阖了阖眼。

文是非抱臂坐在对面,讥讽笑了:“你应该早就算到了,还来多此一举干什么?不相信同为仙门高士能做出这种事情?”

“仙门行事,不能只讲卜算,不讲证据。”

“笑话,”文是非冷声笑了,“魔头出世,你们可有半点证据?还是说,天机阁对所谓魔头和对所谓仙门,原本就有两套标准?”

雪晚一默,认真抬眸:“无论你信与不信,天机阁中从来不止一种声音。包括我在内,一直有人并不认同将那两卦通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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