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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63)

像夜色里遥远的雪山震荡,于是连天的冰雪崩离塌陷,碎作漫无边际的雪溪,最后汇入眼底深不见底的渊海里。

两人落座后,不知酆业做了什么,时琉只看得见他翠玉长笛在桌侧显现过一瞬,很快便不见了。

不多时后。

可怜的被挂了船尾大半天的狡彘终于灰头土脸哆哆嗦嗦地进了暖阁,短粗眉毛上还结着碎冰。

时琉本在喝粥,一仰头看见狡彘那一头被吹得向后竖起还定了型的发茬,也不由得轻噗了声,别开脸笑。

狡彘哀愁幽怨地走近:“主人……”

“还想继续挂着么。”酆业冷淡瞥他。

狡彘不敢再说第二个字了,委委屈屈坐下,然后开启了他山吃海吞的晚膳。

隔着半室,暖阁另一侧。

早便望着这里的血眸冷飕飕地刮过那个一看模样便很蠢的土狗,最后还是兜到了酆业身上——

“你如今还真是心性大变。只看你对这看门狗的态度,我若还像当年那般寻衅,是不是要在你手里死上十遭了?”

酆业眼都未抬:“下船后,你不妨试试。”

“……”

时琉怔神抬眸,只是恰在此时,她心口兀地疼了下。

血色从少女尖白的脸上一息便褪得干净,她咬唇低着头按住心口,眼神茫然。她有些不解方才是什么反应,之前从未有过,难道是修行缘故?

“怎么了。”身旁那人低侧过身,紧眉看她。

“没事,”时琉迟疑了下,“…噎着了。”

其后,暖阁里都再无人说话。

直等到那位妖皇离开,狡彘也狼吞虎咽完就自觉地迅速从它家主人面前消失了。

酆业全程只饮了一盏茶,拈着薄杯,他寂然垂着眸:“有什么话想说,问吧。”

时琉咽下最后一口:“嗯?”

“嗯什么,”酆业长眸薄敛,嘲弄似笑地瞥她,“满脸写着我有话想问,你觉着你藏得住么。”

时琉一默,心虚地抿了抿唇。

“再不问,我可走了。”

“…哎,”时琉慌忙抬头,对上一动没动的酆业,“我问。”

酆业扬了扬眉,示意她开口。

时琉小心斟酌着:“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不是早猜到了么。”酆业懒洋洋把玩着长笛,“下一个。”

“不是,我没问身份,我是说你从前的性格,”时琉不自觉地放轻了声,她微微歪头小心打量他,“我感觉,文是非认识的你,和我认识的你,好像是不一样的。”

酆业阒然半晌,冷漠笑了:“怎么,你对魔又有兴趣了。”

时琉让他梗了下。

她承认自己最近是一直压着对他的好奇心,但她也是为了在他这里自保而已,他怎么还是那么记仇呢。

时琉决定跳过他的嘲讽,轻声,但直入腹地:“你从前,愿意救荒古妖族,也愿意护佑三界苍生,应当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吧?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

“!”

玉笛兀然长唳。

三面船窗一瞬荡开,船外雾海里无尽气机翻涌震荡,如深渊里万千铁锁缚着的恶龙昂首长啸,疾腾狰狞。

戾意吞天。

时琉在气机泉涌的正中,虽未受伤,却也脸色苍白。

而魔长袍垂地,只低眸抚笛,从头到尾一根墨色发丝都未动过。

直到此时,万籁归寂。

魔才懒懒支起眼,眸里渊海震荡,墨意滔天也噬人:“善良?”他低哑着声,勾唇笑了,“你见过为善的魔么?”

时琉紧紧掐着掌心,面颊苍白,犹咬唇仰脸:“魔未必生来是恶,你也未必生来是魔。”

“那又如何!”魔冷声清笑,“代那些将被我灭门的,劝我回头是岸么?”

时琉着急慌神:“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同他们一样不过是这三界之内的众生蝼蚁,怎敢妄提旧日?”魔起身,冷然俯睨着她,眼底冰天寒地,“是我最近与你太和善了,让你忘了自己身份,是么?”

“……”

时琉气得咬紧唇,起身不欲再与他分说。

半步都没能离开,少女就被身后巨力狠狠楔了回去。

魔捏住她下颌,丝毫没见怜香惜玉的意思,指腹下羊脂似的白都被他用力而沁起幽淡的粉意。

“我说过,三界负我,人尽当诛。”魔缓低着声,墨眸如渊,“……你于我也一样。小石榴,别逼我先杀了你。”

“!”

时琉是真气极了。

她不想反抗他惹出更多麻烦事,可他偏这般半点不通人情不听人话,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这样恶语轻辱她。

恼意上头,少女运起灵气,借力挣脱他钳她下颌的指骨,然后本能反应地,她就侧过脸在他修长手掌的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口咬完,时琉神容清霜地退了两步,冷冰冰盯着他。

望着冷白指背上自动愈合淡去的血色红痕,酆业眼底最后一丝情绪剥离。

他睨向她,眼神像琉璃石那样冰冷无温。

“好。”

“既然你如此求死,那我就成全——”

话声未落。

前一息还冰冷绷着脸没表情瞪他的少女,身子忽地一软,就倒了下去。

“?!”

酆业想都未想将她抱至怀里。

少女软绵绵的,一点反抗都没有了,已然面色苍白地昏了过去,任由他抱着。

与之同时,不必放出神识,酆业也已能感觉得到,她周身血脉里,某种熟悉的古老又圣烈的气息奔如涛涌,势若山崩,像要撕碎了这具单薄脆弱的身体。

——是混沌之血,他的气息。

酆业想起什么,眸子凌冽轻抬,望向被他迫得大开的暖阁船窗之外。

渡天渊雾海腾涌,云色将暗。而无数的时空乱流正夹杂其中,翻搅不息。

她一月一劫的月圆之夜——

果真提前来了。

第30章 玄门问心(五)

◎从今天起,我只追随你。◎

渡天渊中时空乱流纷杂,不比幽冥或凡界,于是就连时琉需饮混沌之血的月圆之夜的时间,也变得难以界定。

——

时琉是在睁开眼,望见行船的天字号房里雕花木榻的榻顶花纹后,才想清楚这件事的。

此刻,她尚能感觉到唇齿间残留的酆业的血的味道。

和传闻里血液应有的铁锈腥气不同,第一次尝过,时琉就记得酆业的血的味道十分特殊:不像血液,更似一道醴酿。

清正如山涧甘泉,又透着一股子沁凉,像秋雨化开晨时第一抹白霜。

这般味道世间无二。

因此时琉能确定,她是又喝了酆业的血才醒还的——在刚与那人持个分崩离析之势,还狠狠咬了他手一口之后。

好像不管怎么想,都当得起“忘恩负义”“厚颜无耻”了。

尤其是在此刻,时琉又隐约想明白了酆业为什么要坚持和她同个房间,这种负疚感就更翻倍涨潮似的涌上来。

床榻锦衾下,少女转过还微微发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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