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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39)

“法针对的是事,情针对的是人,法对事不对人,而情却因人而异。”七祖母一字一顿的道。

这话贞娘自然明白,但要做到实际,其实却很难,最难掌握的便是一个度。

这会儿,贞娘看着七祖母,突然的,她有一种感觉,七祖母还是在布局。

“好,既然没别的了,那就开始行刑。”李老夫人下令。

“慢,我有话说。”就在这时,孙大河一脸苍白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孙管事,你有什么话?”李老夫人望着他。

孙大河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道:“此次配方事件,大郎仅是帮凶,我才是幕后黑手,是我让大郎出手的,夫人若是要处置,就请处置我吧。”

孙大河此话一说,周围一片哗然,自上回郑管事因贞娘烟煤的事情被降职后,孙大河升了职,如今可算得上是墨坊的三号人物,除了邵管家和李景东,下来便是他了。

这样一个墨坊的三号人物,居然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你说这话想明白后果了吗?可不能因为心疼儿子,就替他顶罪。”一边七老夫人平静的道。

“正是因为想明白才说的,我一个做父亲的,总不能让儿子替我顶罪吧。”孙大河亦冷静的道。

“好,那我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再问你一句,孙佰一偷墨方事情,幕后的主使是你孙大河吗?”这时,李老夫人重重的发问。

“是……我!”孙大河咬着牙道。

“好,能承认,能站出来就好。”李老夫人再盯着孙大河看了一眼,然后颓然的坐下:“可惜啊,可惜啊……若不是发生这事情,我本想我走后把墨坊和佑哥儿托付于你的。”

李老夫人是真正的心痛,这些年,不但她老了,邵管家也老了,这孙管事是她下力气提拔的人,准备以后让他扶助佑哥儿的。

“我……对不住了!”孙大河有些艰难的道。

周围一阵阵叹息。

“放了孙大郎。”李才夫人叹着气道,随后又冲着孙大河说:“大河,看在你为李家辛苦这么十多年,你的腿我给你留着,你自己把家里安置一下去衙门投案吧。”

“是,这次大河决不让老夫人失望。”孙大河平静的道。但话音却是力重千斤。

李老夫人手一挥:“都散了……”

墨坊的工人在一边窃窃私语中散去。

喜哥儿也不知跑哪里玩去了,贞娘随着七祖母一路走。

“七祖母,孙叔是冤枉的吧,他是替他家大郎顶罪的,跟当年我爷爷为我爹爹顶罪一样?”贞娘问。

“不错,只要稍能明白点你孙叔为人的人都能看出来。”李老夫道。

“既然都看出来,那为什么不拆穿?”贞娘问

“第一,孙大河想保住他家大郎,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心,正如当年你爷爷要保你爹一样,所以,求仁得仁,这点必须成全。再说了,这本是他父子之间的事情,只要孙大河承认,别人怎么拆穿?第二,对于墨坊来说,处置孙大河比处置孙大郎更有利,我自然顺水推舟。”

李老夫人道。

贞娘琢磨了一下倒是明白了,第一很好理解,而第二点,孙大郎本身名声就不好,处置他本就是理所当然。可对于墨坊来说,一但处置了孙大郎,就必然跟孙大河这个做父亲的有了间隙,如此一来,孙大河自然不能用了,可若是开除孙大河,孙大河在李家十几年来,那做事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他手下自有一批追随者,如此一来,孙大河就成了李家墨坊一个难解的疙瘩,开除了他,怕引起人心浮动,不开除,又不敢放心用,这让墨坊太难受了。

而如今孙大河出面顶罪,如此一来,孙大河在墨坊的影响就立刻降为负数,从后果来说,确实是处置孙大河比处置孙大郎对墨坊更有利。

当然这里最屈的是孙大河,只希望以后孙大郎不要走上她老爹李景福的老路,要不然真对不住孙大河这份心。

而七祖母并没有如对孙大郎一样,要打断孙叔的腿,这显然就是之前,七祖母所说的,情因人而异。

孙大河一个混混儿,做出这等事情,怎么处置都不为过,自然不需讲请,然而孙大河却是为李氏墨坊兢兢业业的干了十几年的,自然要讲点情份。

不为别的,也不能寒了墨坊工人的心。

如此一环紧扣一环的,贞娘有一种一切尽在七祖母掌握中的感觉。

树老成精,人老成妖,古人诚不欺我。七祖母太妖了。

第三十六章 割袍断义

  在这一场配方事件中嘉靖四十三年走到了尽头,而徽州府开春第一案审的就是孙大河窃密案。

最终孙大河被判三年苦役,流放到石场上工,而孙大郎则判带枷游街。

游街那天,人山人海。

城门洞口。

“哎呀,这孙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啊,当年,孙家住城门洞的时候,一家人穷的没一口饱饭,是那李家景暄公子看中孙大河,把他招进了墨坊,更是着力载培,这才有孙家的今天,没成想,孙家贪田家开出的赏格,居然暗里偷了李家的墨方卖给田家,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街上,围观孙大郎游街的人山人海了去。

此时,众人边等着游街的队伍,边窃窃私语。

“我就有点不明白啊,你说孙大河是不是人傻了,如今李氏墨坊,老夫人老了,邵管家的也老了,这不明摆着吗?只要邵管家一走,那李家墨坊的掌柜必然会是孙大河,这可算是前程似锦啊。你们说孙大河至于贪田家的银子吗?”这是明白人的疑惑。

“这不明摆着吗?孙大河是被他家大郎连累的呗。”周围人道。

“倒也是。”连上几个人认同的点点头。

“对了,孙大河去了石场,孙大郎游街,那怎么田家什么事也没有啊?”一边又有人疑惑的问道。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田家有的是人和钱,往那衙门一砸,还能有什么事情?再说了,田家是下赏格,可又没逼孙家去偷,所以,田家自然啥事也没有了。”一边一个颇懂世故的老汉龇着牙道。

“倒也是啊,如今这世道啊……”边上有人摇摇头。

“来了来了,都别说话了。”这时,前面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正是游街的队伍到了。

而此时,贞娘同孙月娟两个就站在老虎灶门口的一张楼梯上,两个站的高高的,正好跃过人群,看着一行衙差押着几个犯人一路过来,犯人俱戴着枷,又宽又大,看着也很沉重,压在那颈项,肩膀上,一不小心,就能把人压的跪在地上。

有的枷颜色已变成红褐色,不知积年累月的沾了多少人项上之血

“呀,那不是罗家少主吗?”这时,边上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贞娘远远看去,就看到随着孙大郎身后的,正是罗家少主罗文谦,只是此时已是阶下囚。

“是啊,是罗家少主,你们不知道啊,朝廷里,皇帝已经下旨了,严世蕃和罗龙文已判了斩刑了,只等时间一到就处斩,这回罗家翻不了身了。”这时,边上一个闲汉道,别看这等闲汉,平日里一副郎当样,但消息最是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