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凡事也总有保不准。
偶尔会有这种时候,恰巧遇上其他小队的孩子为了挣学分,也来领委托。
时润声认得这支小队,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参加过那场任务——哨兵和向导很少能独活,即使没在当时就双双牺牲,留下的那个也会在重创下失去“声音”。
这些孩子大都已经成了孤儿。虽然在觉醒成为向导和哨兵以后,就有白塔学校照顾,未觉醒的孩子也有村里补助,但每次见时润声依然恨之入骨。
时润声修好了额头上的伤口,他回头飞快看了一眼,确定领域里听不见声音,才放下心:“我只是来换一点儿吃的,马上就走了。”
“你凭什么换吃的?”为首的男孩冷笑,“你爸妈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凭什么还腆着脸来村子里做委托?你有这个资格吗?”
“任兆,我爸爸妈妈没有害死任何人。”时润声说,“伤害人的是一只失控的古兽灵,那是一场很危险的任务。”
时润声对他们说:“他们没能完成任务,我会承担起这个责任……”
小小的缄默者站得很直,声音还是秉性所致的温润柔和,语气却很坚定,肩背都不肯弯下来。
那几个孩子捧腹:“你?一个缄默者能承担什么责任?!少说笑话了——你们除了血包什么也别想当!”
“你爸妈看见你这么废物,都要被气活过来!”
有人站得远远地讥讽:“A级哨兵和向导生出来一个哑炮,这就是报应吧?听说你们那个队伍也不要你了?”
“小声点,究竟怎么回事谁知道?”又有人故意大声嚷嚷,“说不定是某个养不熟的缄默者,在队伍里下了什么黑手……你们可都小心点,别离他太近了!”
杜槲的小队暂时还在接受调查,白塔其实按照实况给出了说明和解释,但以讹传讹,谣言多得很。
总有更多对时润声恨到切齿的人,盼着是他害得这支队伍遭殃,就像他爸妈害得当初那支队伍几乎覆灭一样。
那几个孩子有段时间没碰上这个小哑炮,见时润声比过去有底气了不少,说话也比之前流畅通顺太多,就更恼火。
有一组少年哨兵和向导已经要展开领域,被为首的男孩喝止:“别在外面惹事,小心挨处分。”
他们这儿闹出的动静不小,只是这样针对这个小哑炮,不会有人多管,说不定还有大人暗地里夸他们一句做得好。
可要是真在这里展开领域,就会被判定成战斗,白塔学校是不准学生私下对战的,敢犯规的学生少说也要被剥夺半个月的声音。
“犯不着这么大阵仗。”为首那个少年向导今年十五岁,已经是B级,吩咐其他人,“过会儿把他拖走,拉去林子里打一顿,扔水沟里就行了。”
小缄默者站在他们对面,沉默着垂下头,银色的兜帽落下来,遮住清秀的眉眼。
少年向导的父母都牺牲在那场任务里,他从那时候起就恨上了时润声,恨不得让这个小哑炮死一千次,替他那对坏事的爸妈赎罪。
像这种找机会把时润声拖出去,往死里打一顿再扔到林子里的事,他们也早不是第一次干了。
少年向导听说过,有的缄默者能凭借心防架构起极为坚固的领域,将言语回拒给引导者,幸好这小哑炮弱得很。
时润声从没对他们还过手,估计也没什么像样的领域跟心防。
那少年向导展开领域,弯下腰,压低声音:“时润声,你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啊?”
披着银色兜帽斗篷的小缄默者垂着头,依然安静不动。
少年向导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揪着斗篷迫使他抬头,却错愕地变了脸色,瞪圆了眼睛。
斗篷下面是空的——不对,不完全是空的,有个花盆。
花盆里有朵长得莫名其妙的花,叶子斑驳青一片白一片,扛着长得像猫尾巴似的花,会说话。
“你管人家干什么?有病。”
一号·反派大狼狗小队·花叶万年青拽着花盆,蹦出麻袋,咧开一口雪白大尖牙:“来,张嘴。”
作者有话说:
“别跑!把我塞嘴里!”
一号·反派大狼狗小队·花叶万年青一边拎着花盆追杀,一边这样喊道。
第87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来自S99号世界的花叶万年青, 有毒且暴躁,不能入药不能泡茶,不能强筋健骨, 但能追着让人吃自己。
扛着猫尾巴花的古怪植物拎着花盆,从麻袋里跳出来,径直追上了那群少年向导和哨兵。
为首的少年向导不及防备,被往嘴里塞了半片叶子, 从舌头到嗓子立刻火烧火燎地灼痛起来。
他既错愕又惊惧,捂着喉咙慌乱转身,向四周大声呼救, 却发现不论他怎么喊叫, 居然都没一个人能听见。
……他的声音不见了。
“你说什么?”他的哨兵大声问, “那小哑炮呢?什么时候跑的?!”
那少年向导已经察觉出不对劲,脸色惨白,不停叫其他人闭上嘴别说话。
可他说不出声, 自然没人能听得见。
那一领银色的兜帽斗篷塌下来,被银线一扯,就原地凭空消失。
“怎么回事?”有人瞪圆了眼睛,“我们是中了欺骗系的言语吗?!”
“缄默者哪有什么言语?说不定是个陷阱!”边上的人喊, “我们上当了!快走!”
“那小哑炮哪会玩陷阱?他不一直都是老老实实让咱们揍吗!这回是抽了什么风?”
有哨兵低声问:“是不是我们太过分了, 他终于忍不了了?你看他在的那个小队不也是,突然就莫名其妙出了事……”
“那是他活该!”边上的少年向导恨恨咬牙,“他这辈子都活该挨揍,谁叫他爹妈干出那种事?看他那个没长嘴的样子就烦!”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 “被喜欢”成了个要有人允许才能拥有的权利, “被厌恶”却不需要。
被排斥不需要理由, 被施加伤害不需要理由, 世界的言语错位落在这些孩子身上,变得更为尖锐失控、不加掩饰。
因为那场葬礼上,第一个孩子朝时润声扔出石头的时候,没被制止,没被呵斥。
于是敌意被层层放大,暴力的言语汇成洪流,有数不清的恶意趁机肆意宣泄进去。
当恶意和伤害成为惯性,就没人再会去思考理由。
所有发声的人都隐藏在这股洪流里,于是每个人都得以藏起来,都得以事不关己地认为,我只不过是说了句话。
没人当自己是凶手,他们只是洪流中的一滴水,一滴水不会认为自己催垮了堤坝。
——是堤坝不结实,谁知道这东西这么不结实?
那群少年向导和哨兵仍没走,半惊半疑,向四处张望。
所有人明明一直都在这儿,完全没发现刚才还跟他们对话的时润声,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换了人。
还有人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地四处翻找,要把那个胆敢跑掉的小闷葫芦揪出来,被什么东西在肩膀后面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