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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洗白录(29)

水纹一下子荡开,鬼境动荡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此时天已经快大亮。孟长青抬头看了眼,这鬼境越来越动荡了。

两人站在了闹市,看见谢长留踏入宅子,约莫一刻钟,谢长留从宅子里走出来,脸色与进去时截然不同。

刚刚从义庄赶回来的下人们甚至来不及换衣服,抹了把脸,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扭头便继续上街去找人。

谢长留沿着昨晚的街道来去的找了三趟,最后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他掐指算了下。

孟长青看着反复算着的谢长留,阿瑶不是道门中人,命数很普通,而且福缘特别浅,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算不准。

谢长留开始询问沿街的人,早起卖豆腐脑的男人听见他的话,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谢长留。

谢长留正在向那卖糖人的货郎打听,“对!对!是个小女孩,六七岁,圆脸,穿一身红袄子,红绸子扎着头发,这么高。”他似乎有些混乱,一句话说了两三遍,不停地停下来,然后才镇定地继续说下去,“可能手里拿着娃娃,很怕生,对,很爱哭。”

那担着木桶卖豆腐脑的男人听了一会儿,终于喊了一句,“道长!你是找人吗?”他犹豫了下,“程家后巷那条沟里,早上说是有个小女伢摔死在里头了,也是红袄子,六七岁,打更的刚捞上来。”

谢长留忽然愣住了,表情空白了一瞬。

谢长留赶到程家后巷时,一群人还围着那条沟。

小姑娘的尸体斜放在案上,拿草席潦草地盖着,底下一趟泥水,露出一截红色衣角。谢长留一看见那抹红色,浑身都定住了。围观的人听见有人吼着“让开!全让开!别看了!别看了!”,众人以为是小女孩家里人过来收尸,围得远了些,眼睛一直往中间的谢长留脸上瞟。

谢长留低下身,脸色非常白,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缓缓伸出手,一点点揭开了席子,仿佛那东西千斤重似的。

一张满是青紫的脸,眼睛半睁,脖子上一道掐痕,明显是被掐死了扔到沟里去的。泡了一夜,嘴唇都泡烂了,还有鱼蚕食的痕迹。

谢长留盯着那张狰狞的脸僵住了,良久,半跪在地上的年轻道人低下头,慢慢抬手捂住了脸,那一口气他吐了两次,终于极为缓慢地吐了出来,“不是。”

他回过头对着友人道,低声道:“不是,再找找。”

那友人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重重吸了口气,对着下人大声道:“找!继续找!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谢长留看着那小姑娘的尸首,伸出手阖上了那双半睁的眼,小姑娘才六七岁,一身碎花袄子,头上缠着红绸子。

谢长留起身离开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

“我女儿!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女儿!”一个女人冲了进去,“啊——她是我女儿!我女儿啊!”

谢长留的脚步极轻地顿了下,然后他继续往前走,腰背挺直。

孟长青望着谢长留的背影,耳边是那个女人无法自制的尖叫与哭嚎,这一段分明是谢长留的记忆,所有的景象都很模糊,唯有那个母亲的哭声清楚无比,一直到谢长留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这女人的声音依旧清晰地回荡在孟长青耳边。

原本一直没动作的李道玄忽然抓紧了孟长青的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两人跟上了谢长留,很快孟长青便意识到谢长留寻错了方向。谢长留以为阿瑶是落入了妖邪之手,毕竟道门中人的仇家只可能是妖邪与邪修。

孟长青望着谢长留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混沌中。

鬼境再次散开,这一次的混沌持续了很久,孟长青与李道玄在那铺天盖地的混沌中走着,身旁是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孟长青眼中金色雾气渐渐聚集,终于,鬼境再次重现。

屋檐上的那滴水落下来,砸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已经是刹那十年。

“这是……宣阳城。”孟长青望着那熟悉的飞檐碧瓦,以及那块尚算干净的“吴”碑。

车马如龙,宾客盈门,这是宣阳的娼楼街,一条街上全是妓院。

这是宣阳的妓院。

孟长青与李道玄在吴巷中走,明显那时候的吴巷还没有像两百年后彻底沦为鬼巷,里头住着生了病的娼女,孟长青时不时能看见中年的娼女提着水桶咳嗽着往自己的院子走。靠近巷子口的地方,栽着两颗柳树,柳树下的那口井还没被人填了,井口光滑没有一丝苔痕。

孟长青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绕过两座牌坊,他看见了一座旧娼楼,一个十七八岁大小的娼妓靠着栏杆翻着书,一根猩红的红绸子松松垮垮地扎着头发,随意地漏下一两绺头发。

孟长青望着那小娼女下巴处的红痣顿住了,半晌,他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是,谢长留的女儿。

忽然,楼下有个绿衣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朝着那看书的娼女道:“妙妙姐!”

那娼妓立刻探头看她。

“钱夫人来了!跑啊!”那女孩子压低声音朝着她喊,“跑!”她急得汗都下来了,“钱夫人带着下人来了!要打死你呢!跑!快跑!跑啊!”

“什么?”

女孩子急了,“快跑!”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娼妓回头看了眼,骂了一句“见鬼了!”她刷一下反应过来了,书一扔立刻绕着走廊往下跑。

钱夫人一上楼,刚好看见那勾引她丈夫的小娼妓往楼下窜,脱口便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有人扑上来拦着钱夫人,却被撞开了,娼妓回头看了眼,一头扎到了大街上,灵活极了。

钱夫人直接在二楼吼了声,“堵住她!”

一大群人顿时围了上来,娼妓似乎有些猝不及防,急忙忙地退了两步,忽然往娼楼街道外窜去,跟只兔子似的,活蹦乱跳,谁也抓不着她,气得钱夫人拍着栏杆破口大骂自己下人“废物!”钱夫人冲下楼,追着她就去了。

那娼妓跑了一路,在小巷子窜来窜去,像是一条泥鳅,走江过海,身后的人噼里啪啦地撞到了摊子和墙,极为狼狈,小娼妓回头看了眼,脸上还挂着笑,似乎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似的,她快跑助力,纵身一跃扒住了墙头,蹬了两脚翻了出去。

结果一落地,那钱夫人迎面冲了过来,小娼妓惊诧地睁大了眼,嘴角抽了下,骂了一句脏话,扭头继续跑。

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一个不留神,她在闹市被钱夫人堵了个正着,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围了上来。钱夫人插着腰喘着气,看着同样快跑断气的小娼妓,一横眉,脸上的肉几乎要堆在一块,“你跑啊!你再跑啊!”

那娼妓一看情势不好,立刻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路人一看,一大群人围着个弱女子,正要上来说句什么,钱夫人忽然喊道:“大家别被这娘们骗了!这就是一个娼货!出来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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