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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洗白录(245)

孟长青一直坐着没说话,似乎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直到离开之际,众人眼见着要下山去了,却没有人动。大殿里静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照了进来。南乡子看向了孟长青,孟长青这才发现所有的修士似乎都在望着他。

一个穿着黑色丧服的长白修士站了出来,他看着孟长青,忽然对着他抬剑抱手,行了一礼。多少年的恩仇,就在这一剑之礼中。

孟长青怔住。

其余的长白弟子也纷纷上前行剑礼,大殿中,所有的道门修士全都起身,忽然对着孟长青整齐划一地抬剑行礼,四下皆静,山外黄鹤齐飞。

这是一个救了道门的修士应得的尊重。

孟长青没说出话来。大殿里谁也没说话。孟长青看着他们转身离开紫来大殿,宗师们鱼贯而出,每一个人手中的剑都是如霜似雪,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门口的阳光中,孟长青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李道玄。他好像忽然间就明白了李道玄为何一定要把他带过来。

这是他曾经失去的,这是他的声名、他的荣耀、他应该得到的尊重。从此他能够堂堂正正地行走在道门,不再遭受非议。

就连谢仲春也没有说什么,放下了杯子,起身离开了大殿。南乡子也随之离开了。殿中只剩了两个人,李道玄望着孟长青,低声道:“过来。”

孟长青走了过去。

李道玄打量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

孟长青回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最后几个字说完,孟长青对着李道玄跪下行礼,如同许多年前一样,他说:“多谢师父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南乡子找到吕仙朝的时候,吕仙朝正在清墟大殿顶上和两个玄武小道童斗蟋蟀,屋顶的瓦片还是湿漉漉的,他高翘着一条腿,嘴里叼着根草,一双眼盯着对面的小道童。

蟋蟀是吕仙朝抓的,别人都在商议天下大事,他去乾阳峰溜达了两圈,抓了蟋蟀,还砍了截竹子,两头一剁做了个筒。两个小道童才三四岁,什么事儿都不懂,山下一出事就被师兄师姐们抱上了紫来大殿,完全不知道这道门差一点就倾覆了。他们只知道,师叔说这两日放假,心里正高兴着呢。他们俩蹲在屋顶上玩,忽然觉得头上有点阴飕飕的,抬头一看,南乡子在他们的头顶看着他们。

要不是吕仙朝抬手提溜了一把,两小孩吓得就跟俩球一样翻下大殿去了。目送着俩小孩肩并肩低着头走下了山阶,南乡子自己在屋顶坐下了,非常自然而然接过了那小孩刚刚玩过的草,拨弄了下蟋蟀。

吕仙朝看他,道:“你会玩吗?”

南乡子道:“不怎么会,小时候玩过。”

“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南乡子道:“四五百年吧。”

吕仙朝噗嗤笑了声,又低声道:“哎,我那一日在海上听孟长青说,玄武那封印揭开了你就得死,我看你好像没什么事啊?还是说你是内伤,过两天就忽然不行了的那种。”

南乡子思索了一下,把玄武阵法机密告诉了吕仙朝,“那个封印它是这样的……”他给解释了下,大意就是封印揭开不一定会死,李道玄出现的及时,那封印并未完全消失,所以很遗憾地说,他还得受累再当个几百年的玄武掌门。

吕仙朝反正也没听懂,各个宗派降妖除魔依仗的就是剑、法、符三样东西,一般来说符是通用的,剑道有相通之处,而阵法封印却是各自的机密。他一个长白宗出身的连长白宗的阵法都没弄懂,自然听不懂南乡子说这些,只是他看南乡子说着说着神神叨叨的劲儿就上来了,好像马上就要开始给他原地说教,他立刻道:“好了我明白了。”

南乡子慈善地看着他,一脸“你真的明白了吗”,过了会儿,他问道,“你从前在长白宗谁教你的术法?”

吕仙朝回忆了下,道:“吴江淮。”

“我听过他,他在术法上一直颇有造诣,没想到你还曾经师从于他。”

吕仙朝随口道:“是啊,后来我被关在长白宗的那个阁子里,他还来看过我。”

“那他是关心你,你们有师生之谊啊。”

“然后他就说,‘何必要推到伏魔台,让我现在就一掌劈死这孽障为长白清理门户。’”

南乡子第一次被人把话聊死了,半晌才道:“哎你很喜欢玩斗蟋蟀吗?你们长白弟子是不是平日都爱玩这个?我们那时候玄武师兄弟们也爱玩这个。”

吕仙朝听笑了,您小时候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您老人家记得清吗?他道:“别扯了,你再多戳几下,蟋蟀都要被你戳死了!”他伸手从南乡子手中把草抢了过来,又道:“说吧,你找我扯东扯西的想干嘛?”

南乡子讪讪地收了手,他看着吕仙朝,认真道:“我想替玄武、还有道门修士多谢你。”

吕仙朝捏着草的手一顿,轻轻啧了一声,道:“谢孟长青去,我可担不起,我杀吴聆是为我自己报仇,你别寒碜我。”

“论迹不论心,你既然做了,我自然要谢你。”

吕仙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呵呵一笑,连争论都懒得和南乡子争,只是低头玩蟋蟀,“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不用和我套近乎,我不吃这套,到时候见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南乡子道:“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性子这么执拗呢?”

吕仙朝终于看向南乡子,道:“我说老头你真当我傻啊?西洲城一事真当没人记得了?我这个人记仇,毕竟差点死了的是我不是你们。道门那些人为何今日要谢孟长青,那是因为他们现在发现,今时不同往日了,玄武如今是天下第一大宗,说一不二,孟长青是李道玄的弟子,而李道玄明摆了一定要给孟长青翻案,他们这才去谢孟长青的,不谢你们玄武肯放过他们?他们今日认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感激孟长青救了他们,是因为李道玄,是因为玄武,是因为你。

南乡子没有说话。

吕仙朝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结果变成一耳光甩回自己脸上了,换做平时这帮人一定捂着脸当做没发生过,可如今不一样了啊,玄武拿出这个阵仗就是要个说法,他们与孟长青和解是他们识相,至少孟长青还有个李道玄嫡传弟子的身份,给他们留了脸面。难不成还要让他们来和我道谢,怕不是有如杀他们全家一样难受。”

南乡子终于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我说的不对?”

南乡子道:“你说的人确实是有,但并非人人皆是如此,不管你信是不信,这世上确实有公道正义。你年纪真的太小了,许多事你还没有懂。”

吕仙朝真的笑了,他本来想要呛南乡子几句,可偏偏这人说话时特别真诚,脸上就差刻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八个字了,吕仙朝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这种追着自己要讲大道理还讲个不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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