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权奸(62)

“是这个。”樊哙从腰间掏出一枚通行证,递到县丞面前,他大大方方爽朗道:“大人,说来也巧,我原是沛县人士,祖辈世代都是沛县杀狗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咸阳城,路上没了钱吃饭就帮着人家杀狗挣钱,走了三个月磨得鞋子都穿底了。”说着他把勾着脚一把扯下鞋子,鞋底果然两个黑乎乎的洞,他把鞋子转了转让大家都看得清楚,随即又道:“这次进城是为了见个朋友,顺便带点狗肉进城挣点回家路费,大人若是不信,拿着我的户籍一查通行记录便知,我樊哙今儿一大早上第一次进咸阳城,这头回进城,青天白日两三个时辰就与这小妹有私情……”他看向奋,“这我就不大懂是什么情况了,读书人你解释解释?”

“说不定你们早有私情,王翠这女人生性放荡,做生意哪儿都去过,你们二人以往在别处遇上也说不准。”

樊哙摸摸刀,淡定道:“我樊哙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进城,二十多年,我樊哙就没出过沛县。至于商贾去沛县做生意,诸位实在想多了,沛县那穷地方连狗都知道别往那儿跑。”

王翠跟着笑了,“大人,我来咸阳做生意,这三个月就没出过咸阳城,查我通行记录便知。”

县丞看向奋,“奋,诬陷诽谤可是重罪。”

“这……”奋的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说了句,“两人虽尚未有私通实情,然意欲也!”

听到这一句的余子式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即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奋的话翻译一下就是:樊哙你虽然没睡我老婆,但我知道,你就是想睡她!

这种指控已经上升到精神层面了,着实看出奋的确是读了几年书的,这种酸地让人恶心的话也就奋这种读书人能想出来了。余子式扭头看向胡亥,“诉呈写了没?”

胡亥从袖子里抽出一枚竹简,余子式接过来看了眼,那清正藏锋的字让他惊艳了一瞬,胡亥这字挺不错啊。他略带惊诧地看了眼胡亥,后者一双眼清清亮亮。

随即余子式伸手把胡亥的帽子戴好,拨了拨他的白狐裘毛,“别出声,我很快就好。”

说完这一句,余子式回身朝着那颇有些后世县衙意思的公堂走了过去,他与站的最远的掾吏说了两句,后者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抬手把人放了进去。

“县丞大人,我有两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余子式觉得此时此刻,正是显出他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气概的好时候了,人不装逼枉少年啊!

“你是何人?”

“籍籍无名的人士罢了。”余子式伸手将那枚竹简递上去。

胡亥的文书均没什么文学价值,赋比兴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他一概没有,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孩子文学上唯一的优点就在于他从不写废话,也不喜欢抒情议论,但与一般人想象的枯燥乏味不同,胡亥的书简洁到极致反而透出一股正气。

那县丞看了会儿,原本平静的眸子在扫见那落款时不可置信地猛地抬头。

大秦符玺监事赵高。

余子式轻轻勾了勾唇角,朝着那县丞会心一笑。那县丞故作镇定地把书简放下了,回了余子式一个“大人放心”的眼神。

余子式轻轻点点头,一副“我真的很低调”的高深模样,对着县丞抛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那县丞压抑住眼中的情绪,镇定地回了一个“定不辱命”的坚定眼神。

于是这一幕落在在场诸人眼里,就是他们正直廉明的县丞大人抖着手中的书简,跟堂下站着的那小白脸深情对视,期间间歇性眼角抽搐。

余子式心中冷笑,常在官场飘,没一技傍身如何不挨刀?反正他也看不懂县丞眼角在抽搐些什么玩意,保持嘴角上扬精确的十五度就是了。至于这么笑的效果,谁试谁知道。

“奋!”温和的县丞大人猛地凶了起来,怒目而视正气凛然,“你可曾殴打折磨王翠?”

奋被县丞大人这一句给吼地蒙了一下,随即忙否认道:“大人,我不曾啊。”

“王翠,奋是否殴打过你,辱骂过你?”县丞大人扭头看向王翠。

王翠抬眸看向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余子式,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余子式低头手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故作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脸。王翠眼神猛地变了,扭头看向县丞,脸上刷一下就泫然欲泣了起来。

“大人,奋他的确殴打辱骂我,诸位皆能作证,我脸上到现在还留着这红印子呢!”说着王翠似乎想起什么肝肠寸断的事儿难过至极,捂脸不愿再说。

“大人,这我,我不是打她……我……”奋想起自己那两巴掌顿时就蒙得彻底,不是正扯着偷情与骗婚吗?这怎么给绕到他折磨王翠了?

“你说她脸上的红印子是不是你打的?”县丞瞪着奋喝道,“你打了没?”

“大人,我打……是我动的手,然而……”

县丞猛地拍了拍桌案,“盟约婚书还在县衙后堂摆着,你可知殴打折辱你发妻是何等罪过?”

“不是,大人,王翠先侮辱我,我实在忍不住才动手,我是想让她停下来。”奋忙解释道。

“那便是你承认你打了?”县丞眸中一片锐利。

“那……不是,大人王翠也打我了啊,我这脸还肿着呢!你带人过来的时候你也亲眼瞧见了啊!”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上的红印子,这王翠手劲儿比他大多了好吗?

县丞摊手无奈道:“那不关本官的事,大秦律没说这条。”

眼见着身旁的奋涨红了脸还打算争辩,余子式在一旁低头瞅着自己的衣摆冷不丁冒出一句,“小指头。”

奋本就气得说不上话,一听余子式这句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起来,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真细真短。”

奋吼了句脏话风度什么全然不要了,他朝着余子式就扑了过来。下一刻余子式就侧身避开,他身旁的掾吏一把拽住了奋往回拖,余子式扭头镇定地对着县丞道:“大人,我只是形容一下我的手指形状而已,如今我怀疑这人有暴力倾向。”

县丞当下就拍了拍桌子,“把人绑起来,收监!明日实施耐刑,全部家财归王翠所有!”

听见县丞这句话,跪着的奋的第六房妻子小罗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怔怔看向王翠,后者一袭黑色嫁衣,金玉加身富贵无匹。

奋被掾吏捂着嘴直接给拖走了,他拼命挣扎干嚎却是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耐刑说来不是什么严酷的刑法,就是剔除眉毛胡子脸上毛发而已,更多的是一种侮辱象征让人学着知耻,然而对于奋来说,耐刑却是天大的刑法,这代表着他这一生的仕途全毁于一旦了。

大秦律规定,遭受过大秦律刑罚的平民,均不得入朝为官。

余子式听着奋被拖走的声音,想起李斯誊写这一段大秦律时的眼神,半晌垂了眸。当时他怎么对李斯说来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上一篇:袁二少的妖孽人生 下一篇:反派洗白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