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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4)

鱼气得手里的剑直抖,抿着唇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一把年纪还得操心这些孩子的前大秦丞相好声好气劝道:“下来吧,他走了。”

“不。”长剑归鞘,鱼直接坐在了墙头。

吕不韦:“……”

二桃杀三士,余子式那小子有春秋齐相晏婴的气质啊。

收回思绪,吕不韦看着眼前的拿着竹简费力读着的余子式,半天凑过去一点看了眼那竹简,问道:“看得懂吗?”

先秦的文书和现代的繁体字差别很大,余子式终于从竹简堆里抬起头看了眼吕不韦,“还行。”他先前学书法临摹过一些古碑文,虽然看得慢,但是连蒙带猜也大致能看得懂。

“你还挺聪明。”吕不韦嘿嘿笑道。

被前大秦丞相默默谄媚了一把的余子式安然不动,斜眼看了看吕不韦,然后他收回视线继续啃书。

吕不韦也不恼,他就那么撑着下巴抵在矮桌上看着余子式,越看越觉得满意。这资质做武将是差了些,但是瞧着文治天分还挺高。天生就带着文骨的人,说起来算上七国也不过三人而已吧。

一死,一伤,还有一个……吕不韦忽然就暗了眸子。再抬眼看向余子式,他的视线有些幽深。

就在这时候,余子式忽然伸手把竹简伸到吕不韦眼前,手指着其中的一个字,漠然问道:“这是什么字?”

吕不韦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忙对着余子式道:“这个字是士,士人的士。”

“国士的士?”

“是。”吕不韦点点头,“国士的士。”他看着余子式缓缓道。

余子式看了眼吕不韦,似乎想问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

吕不韦这么些天难得遇上余子式和他主动说句话,忙趁着热乎劲问道:“看了一早上累了没?想吃点什么吗?我让鱼……”忽然他就截住了话头,半天他忍不住问了句,“你今早上和鱼说了些什么?”

余子式却又没了声音,他眼睛盯着手里的竹简恍若什么都听不见了。

门外墙角下,前大秦丞相对着墙上的剑客好生劝道:“鱼,该下来做饭了,先生饿了。”

“不。”

“你听先生说,人生何事放不下,一抔黄土终归尘,何必计较太多,下来做饭吧。”

“不。”

……

大半天后,说得直喘气的吕不韦拢着手,盯着墙上的黑衣剑客。黑衣剑客瞪着眼睛,就是不下来。前大秦过气丞相沉着口气,半晌终于放弃,回厨房自己动手生火做饭。不出片刻他就从厨房里走出来,慢慢在门口台阶上坐下了。

没有柴火……

想当年自己掌丞大秦,出则高车骏马,入则僮仆盈门,顿顿美酒千斟,餐餐鱼肉盈案。

一部吕览,三千门客,天子托孤,大秦相邦吕不韦,真正的一人之上则万万人之上,朝野江湖莫不随风臣服。

到如今二十年旧事,半生鸿业,弹指间灰飞烟灭。

这一大把年纪,还得亲自上山砍柴。前大秦丞相坐在台阶上,幽幽叹了口气。这听着着实是落魄了些。半天,他终于站起来走出了院子。

寥落书房里只剩下余子式一人,他站起来,慢慢在房间里走着,他手抚着这满屋子的竹简,眸光沉沉。这些竹简中的大部分典籍,不出二十年就会在一场大火里彻底灰飞烟灭,只剩下史书上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的一句。

始皇焚书,百家尽废。

都说秦朝千古暴政骂名,可真正骂苛政的却不多,焚书坑儒才是无数人真正痛斥的暴政。多少先辈圣贤的心血,一朝付之一炬,简直历史上学术的灭顶之灾。无数文士儒生那可是结结实实骂了两千年,从古骂到今,一点都不打折。

余子式轻轻叹了口气。看见这些书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真真正正一脚踏进了这战国。

赵高吗?

余子式默念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敲门声,先是一下,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余子式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到人去开门。半天他站起来朝着院子里走去。

一把拉开门,扑面就是一股酒味。呛得余子式忙往后跳了两步。

就在这时一只干瘦的手忽然抓住了余子式,“呦,你是谁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件破花布衫,满身酒味混着汗味差点没让余子式脑子轰一声炸开,他下意识想去推开些那老头,结果一不小心那老头直接被他推了出去重重撞上了门槛。那老头疼得咿呀直叫唤。

余子式一愣,回过神来忙上前去把老头扶起来。却在手触到那老头的一瞬间被他死死拽住,那老头一把摸上余子式的肩快速捏了把他的骨头,“哟,有意思。”那模样哪里像是狼狈,分明笑得极没心没肺。

那老头脸上浑身脏乱混着酒味,唯独眼上蒙着一条微微褪色的干净紫绸带,像是个瞎子模样。余子式看着他刚磕出来的一额头血,心中一紧,“你没事吧?先处理下伤口……”

余子式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老头一把推开了,“没事,没事,吕老头在家吗?”他抹了把额头的血,弯腰就去摸地上的竹竿。

余子式忙把竹竿捡起来递到他手上,扭头四周看了眼,“你说吕不韦?他好像不在……”

“那就好。”老头蹭一下就往里面窜。直接摸着厨房就去了。

余子式被那瞎眼老头的速度震住了,真的是刷一下就不见了。他只一眨眼,那老头就已经站在厨房前,伸手推开窗户就把手往里够。一边够还一边念念有词,“我就喝一口,就喝一口。”

余子式走过去,犹豫着问了句,“你是谁啊?”

“魏瞎子。”墙上忽然传来个冷冷的声音,余子式一回头就看见鱼坐在墙头背着把黑色长剑看着自己。居然还没下来?余子式也诧异了一瞬。这年代的剑客都这么一根筋?

就在这时,被叫做魏瞎子的人忽然咧开了嘴笑道:“摸到了!”他伸手就拿着只舀满了酒的瓢小心翼翼端了出来,直接把头就埋了进去狂吸,喝完他还顺便仔仔细细把瓢舔了一遍,那架势直接把余子式眼都看直了。

“再喝一口,再喝一口。”魏瞎子喝完了砸吧了一下嘴,伸手又往厨房的缸里够。“司马,我就再那么喝一口。”他冲着墙上的年轻剑客喊道。

鱼冷冷看着他,却没有出手阻止。

余子式眼见着那老头伸长手够了半天,越够越往前,最后差不整个人上半身都探进了厨房。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你进去喝吧?”

那老头猛地回头对上余子式,眼上系着的紫色绸带无风而动,“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余子式看了他一会儿,一时之间竟是没法反应,他看着魏瞎子刚砸出来的伤口,那一抹抹往外沁着血的伤口,开口道:“余子式。”

“好名字,我记住了。”他猛地一把推开余子式,扭头就朝着厨房冲。余子式差点没给他掀出去,半天才扶着墙站稳,一抬头刚好看见鱼盯着他,那眼神分明是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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