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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3)

“知道了。”那中年男人蹙着眉,似乎面有不忍。

余子式看着这见所未见的一幕,他暂时没法做出什么反应。接着,他腰上忽然一松,那中年男人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余子式整袖作揖朗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在下濮阳不韦,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余子式却是忽然顿住了,“你刚说什么?”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那男人温和笑道。

“不是这一句。”

“公子,既来之,则安之。”

男人看着余子式一字一句道,那声音盘桓在余子式的脑海里经久不散。余子式猛地伸手抓住清瘦的男人,“你都知道?”

那中年男人看着余子式,眼中浮现出一两丝惭愧,他低头似乎是有些羞涩道:“知道。”

余子式抓着那男人的手一瞬间收紧了。忽然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喃喃道:“濮阳不韦,濮阳商贾吕不韦,你是吕不韦!秦朝丞相吕不韦。”

中年男人的眼中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把赤着那只脚往后藏了藏,说道:“都是旧事了,不韦如今也不过一介罪臣,不再是什么秦朝的丞相啦。”男人轻笑道:“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我只知道公子乃赢姓赵氏,名高,却不知公子称字如何。”

“赢姓赵氏,名高?”余子式准确抓到了吕不韦话中的要点,愣了半天道:“那不是,赵……赵高?”余子式第一次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他直勾勾地盯着吕不韦看。

我是赵高?你是吕不韦?那这里是秦朝?

不对,这里不是秦朝,这是战国。因为秦相吕不韦根本没活过战国,他就死在秦王嬴政征战六国的前夕。一介平民,不再是秦朝丞相,那就是嫪毐叛乱之后,吕不韦罢相谪居阳翟的时候。

余子式脑子里几乎是一瞬间调动了所有的资料在分析。不对啊,你是吕不韦,但是我不可能是赵高啊?我怎么可能是赵高?余子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连衣服都是现代穿带过来的,他怎么可能是秦朝赵高?

穿着布衣旧长衫的温和男人拢着手,笑的温文尔雅里偏偏还带着股狡黠,“公子,大秦等你多年了。”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余子式脑子轰的一声,看着吕不韦半天,他终于咬牙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吕不韦却是不再说话了,他扭头看了眼院子,那里还摆着他刚下的棋,一枚枚乌鹭棋子泛着温润的光泽,衬着窗外细雨春色极为讨喜。他忽然扭回头,笑得很是纯良,“公子,今日天色正好,春色怡人,布衣罪臣吕不韦看你顺眼想收你做个弟子,你可愿意?”

“你说什么?”余子式不可置信地看面前的一副穷酸书生打扮的大秦过气前丞相,拔高了声音问道。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有点理不清当下的情况。

吕不韦却是淡定地继续说下去,他掰着手指认真分析道:“吕不韦如今一介布衣,戴罪之身,内无存粮地产,出无盈门宾客,但是清贫也好,纷争少够清静。平生得罪的人我算来也是不少,放言刨我吕氏祖坟的壮士也有几位,朝野听闻我的名字,都骂几句乱臣贼子,声名也是颇为远扬。家中还有几位赖着不肯走的穷门客,天天上门蹭吃蹭喝,你住下了也不会觉得日子无趣。你觉得呢?”

余子式面无表情地看着吕不韦。

“我祖上是卖草履的,我还可以教你做买卖。”吕不韦讪讪地看了一会儿余子式,“不喜欢?那我还能教你读书写字,当年咸阳城高悬吕氏春秋,我放言天下改一字赏千金,七国清流士子无人敢应,这你觉得如何?”

余子式慢慢回头就往外走。

“公子?赵高?”吕不韦猛地上前一步扯住余子式的袖子,“我们还可以商量。”

余子式看了眼自己的袖子,终于问了一句:“是你把我弄到秦朝来的?”

吕不韦低声咳嗽了一声,“不是弄,是请。”

“你把我弄回去。”

吕不韦略显尴尬地赔笑道:“我怕是做不到了。”

余子式推开吕不韦就往外走。

“你别冲动,哎,公子你跳井你也回不去的,你别这样,鱼!”吕不韦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猛地飘落在余子式的面前三步左右的距离。

年轻的剑客手执黑色长剑,双眼沉沉,就那么对上了余子式。

余子式觉得他心中一跳,脸上却依旧是淡漠的模样,他冷声道:“让开。”

长剑猛地出鞘半寸,剑气瞬间掀起无数的悬浮尘埃,整个院子里的细春草都无风自动。

这边余子式很识相地扭头就往回走。立在屋檐下的吕不韦却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余子式吼道:“对了,你要是想学剑,我也可以教你。以你的资质,不出三十年,必有所大成。”

余子式伸手抵上眉头,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一口气半天没上来。

第3章 魏瞎子

薄雾清晨,余子式坐在房间里,瞪大眼借着投进窗户里的稀薄天光在费力地读一卷残旧书简。

当吕不韦拖着他走进这间堆满竹简的房间的时候,他差点没给跪下。春秋战国数百年,诸子百家思想交锋,上到阴阳家的天文风水,下到墨家的算术几何,兵家军政,纵横谋术,儒家仁道,道家无为……

那些早已失轶的书籍再次出现在余子式眼前,把两千年前华夏思想最是璀璨的时代画卷一点点推开。余子式在看见《吴子兵法》的时候还能撑着气度,在看见《军政》的时候已经长跪不起了。那都早已失传两千多年的百家典籍啊!

他真是跪着把《六军》看完的。

吕不韦看他那模样,忽然向前撑了一下身子低声道:“这样好了,你若是我门生,这屋子里的书就全是你的。”

余子式头也没抬,“成交。”

吕不韦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回头看了眼满架的竹简,他满意地眯了眯眼,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容易搞定了,他哪里用得着费这几日的心思。今天一大清早,家中实在没柴火煮饭,鱼做饭的时候随手抱了堆竹简就去了,回厨房的时候恰好撞见在水井边转悠的余子式。

等吕不韦听见动静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鱼站在墙头手里的剑气得直抖,余子式抱住书简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

往先在秦王宫当丞相那些年,吕不韦也见过不少朝臣吵架的盛况,秦国朝臣大抵是军伍出身,吵得厉害了抽出刀在大殿里互砍起来也很寻常。吕不韦在咸阳养了三千的门客,天天回家的时候都有两千在为了屁大的事吵,有时候吵得急了,刀剑和竹简到处飞,吕不韦在其中岿然不动吃饭修行,自认为自己早已相当有见识了。

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吕相有些诧异,他第一次瞧见鱼气得连剑都拿不稳,他看了看站在墙头的鱼,又看了看院子里的余子式。他刚想问句什么,余子式却抱着一堆书简头也不回地走了。吕不韦走到墙角,抬头冲着鱼喊:“鱼,发生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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