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权奸(257)

蒙毅摇了下头,“六十六倍。”

余子式一听见蒙毅的话当下几乎要怔在了当场,那群人简直是疯了,“六十六倍?这谁想的主意?”

“原先应该也只是加了四五倍,后来皇帝的身体反应渐渐减弱了,他们为了放大成效,一日日加上来,现在陛下一天服用七八颗这样的丹药。”蒙毅看了眼余子式,脸色也有些难看,‘即使是在夜里也要隔一两个时辰起来服用一颗,一旦断了药,皇帝的脾性就会相当暴躁易怒,曾经因为丹药未曾及时送上,杖杀了数十位守夜的侍者。”

余子式的脸色一瞬间相当难看,这群炼丹术师为了讨好皇帝简直是丧心病狂了,照这种剂量下去,余子式根本没法想象嬴政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看了眼蒙毅,“昨天晚上皇帝突然重病也是因为丹药?”

“我问了一下太医,他们的确是诊断为虚火旺盛,因为皇帝醒来后气血神色都很正常。”蒙毅轻轻捏起那枚丹药,“所以我弄了一盒丹药,磨成粉掺在草料中喂给了武校场的一匹马。”

“所以呢?”

“先是七窍流鲜血,而后精神极为焕发,我牵着它在武校场走了两圈,它挣开了缰绳,最后天亮时分气竭而死。”蒙毅捏着那枚丹药在手中转了两圈,眼神有些低沉。

余子式按着桌案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开口道:“陛下必须马上停药。”

“怕是停不下来了。”蒙毅忽然抬手将那颗药慢慢塞到了嘴中,轻轻咀嚼起来。

余子式就这么看着他将那枚丹药服了下去,猛地起身盯着他,“蒙毅!”他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幕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你做什么?”

蒙毅看了眼余子式,语气很缓慢,他轻声道:“知道这药服下去后人眼前会出现什么场景吗?”他扫了眼胡亥与余子式,神色淡漠。

这人心的愿景,哪怕是空的也的确动人。始皇帝这辈子江山美人什么都有了,一辈子山河阅尽,滋味尽尝,醒掌天下权又如何,醉卧美人膝又如何?尝过了也不过尔尔。

蒙毅望着眼前的场景,过去的一幕幕忽然浮现在眼前,故去的双亲的音容一下子清晰起来,他的母亲依旧坐在窗口一针一线做着鞋子,他的父亲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跟着幕僚闲话当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闭门读书的岁月,耳边是窗外传来的嘈杂声响,那动静兴许是蒙恬与王贲两人又在大门口打起来了。紧接着就是武成候和他父亲在门口的争执声响,接下来的脚步声应该是街坊邻居出来看热闹了,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兴许就是大秦九卿之一。

所有场景一件件从脑海中划过,鲜活而生动,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这已经过去的大半生,有那么一瞬间,蒙毅仿佛回到了某一年的武校场,胡地的烈马冲撞着咸阳王宫吹来的风,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狠狠拽住了马的缰绳。坐在马上他回头看去,穿着件玄黑朝服的年轻男人一双淡色的眸子颜色正好。

蒙毅忽然清醒过来,抬眸扫向面前的胡亥与余子式,定了会儿心神后,他平静道:“丹药一事必须尽快处理,赵高你有主意吗?”

余子式伸手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蒙毅你没事吧?”

“没事。”蒙毅扫了眼胡亥,伸手接了那水仰头一饮而尽。

幻象永远是幻象,这世上的确有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妄,但是那人不会是他蒙毅。蒙毅抬头看向余子式,忽然问道:“你能不能想办法先劝皇帝减少服用丹药的次数?”

哪怕是戒不掉,只要能减少用量也成啊,就皇帝现在的服药量,后果简直无法想象。余子式很明显也反应过来这一点,视线有些阴沉。

……

骊山行宫。

嬴政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精致的锦盒,忽然起身捏着那枚盒子走出了宫殿大门,他倚着栏杆眺望着脚下骊山迤逦的山脉,眺望着远处山河关山,天地澄澈清明,乾坤朗朗。

风吹起帝王一身玄黑长衣,他的两袖鼓满了山风。

“陛下,中车府令赵高求见。”不远处一宫人小跑上前,恭敬地低声道。

“赵高?”嬴政扫了眼那宫人,顿了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下,“让他上来。”

余子式一步步拾阶而上,最后在皇帝面前站定,恭敬地行了一礼。“微臣赵高,参见陛下。”

“起来吧。”嬴政看了眼他,语气较之平日缓了许多。“赵高,你过来。”

余子式走上前去,顺着帝王的视线看去,骊山云深雾缭,这高台宫殿直面巍巍咸阳城,远远望去,咸阳犹如一幅气势壮阔的地图,滚了极重的黄沙烟尘。余子式回头看向嬴政,嬴政手里捏着枚清漆的锦盒,那样式余子式印象至深。

嬴政见他望着自己的手中的盒子,极轻地笑了一瞬,那样子竟是意外的柔和安宁。

“陛下,臣有一句话想对陛下说。”余子式忽然开口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嬴政忽然就准他进来骊山行宫了,他也不清楚帝王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毫无戒备地和自己咫尺相对是为了什么,他只是隐隐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他兴许再也不能和嬴政好好谈一次了。

“陛下,长生之道毕竟虚妄,黄老之术虽玄妙,但多是死后方入境地,试问这骊山行宫数百术师方士,又有谁真的做到了长生?与其服药问道,不如修身养性顺应天道自然,这才是真正的老庄之道。”

嬴政扫了眼余子式,似乎在打量着他的脸色,看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山外,“赵高,今早东郡传来的消息你听了没?”

余子式袖中的手忽然紧了紧,他望着帝王平静道:“陛下,山野无稽之流言罢了。”

“今早传来的消息,天外陨铁跌落东郡,上刻七个大字,你给我念一遍。”嬴政的语气很和缓,甚至有些宁静的意思,那模样看着也极为清静。迟迟没有等到余子式的回答,他忽然朝他笑了下,“不敢念?”

“这些事儿大抵无稽,陛下不必放在心上。”余子式深吸了口气看向嬴政,“陛下,这些不过东郡草寇流民的把戏而已。”

“天外陨铁坠落东郡,一线火光耀日,上书七个大字:始皇死而地分。”嬴政看向余子式,极轻地笑了一下,“是这七个字吧?朕没记错吧?”

“陛下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余子式看着嬴政一字一句沉声道:“所谓上天的旨意,说来说去不过是些人的把戏而已。”

嬴政忽然笑开了,“是啊,这么些年了,数来数去就这么几种花样,陨铁刻字、江中石刻、鱼腹藏书、河图天书、山野童谣、借托星象。”嬴政看了眼余子式,忽然问道:“他们是想不出别的东西了吗?”

余子式想了一会儿,“还有在山庙扮狐狸宣读大禹旨意。”他看向嬴政,“前两天刚出的事儿。”

嬴政挑了下眉,“是吗?什么旨意?”

“今年祖龙死。”

嬴政没忍住轻笑出声,“挺有意思。”他点了下头,“真的挺有意思,曾经有一人对我说,大禹尚涂山氏,娶涂山狐狸为妻,我今日总算是信了他的话,看来这大禹与狐狸确实有不为人道的那么点关系。”

上一篇:袁二少的妖孽人生 下一篇:反派洗白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