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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151)

胡亥忽然伸手握住了余子式放在他脸上的手,一片黑暗中,余子式觉得自己的心狠狠一颤,耳边忽起战鼓声。

那少年仰起头,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一瞬间,山雨夜色,无数淅沥声。那心中滋味,余子式真是一言难尽。

“胡亥,我们之间……”余子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从何说起,他掰着那少年的肩,隔着沉沉黑暗,他最后一次好言劝道:“我们之间没可能的,胡亥,你知道吗?这事不可能。”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无力,他根本不能理解胡亥怎么会喜欢上他,更别说是劝了。

“有可能。”胡亥漆黑的眼睛中一片翻腾暗色,气势几乎压过了满山风雨,他一字一句道:“先生,无论你上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会一直等,你觉得我年纪小,觉得我稚气,觉得我心性不定,这些都没关系,先生,人活一辈子,日子很长,无论是少年还是白头,我等你。”

等你终于回头看我的那一天。

余子式心中骤起波澜,隔着黑暗,他看不清胡亥的脸,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听见那他的声音,余子式惊觉那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低沉稳重,一字一句如叩磐石,再不复记忆中的软糯样子。

那一夜,两人谁都没能入睡,雨下了一夜,他们坐到了天明。余子式看着胡亥的年轻脸庞一点点由隐约到清晰,像是把这十多年的心路又重走了一遍。

……

清晨雨歇之后,余子式带着胡亥下山,山路走到一半,胡亥忽然去牵余子式的手,余子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去看他,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他若无其事地避开山林荆刺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回头,所以他看不见胡亥那一瞬间骤然温柔荡开的笑容,那么柔软的笑,不带一丝杀伐戾气。

余子式摊开地图上下扫视了一圈,水土地形都合适的向阳山,山脚应该会有野店村庄。这地图还是稍微简略了些,余子式收了地图依着记忆里的山形地势,扭头带着胡亥往一个方向走。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余子式带着胡亥找到了山下的一处小村落,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借了人家农户两件干净衣裳,余子式扔给胡亥一件,将两人的湿衣服放火堆上烤干,随后他自己坐在窗户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在理脑海中的思绪,时不时在桌案上点两下,似乎在记路线。胡亥换了衣裳,见余子式坐在窗边,默默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静静看着他,一双眸子灵气逼人像是能说话似的。

余子式本想当做看不见,但是那视线实在是太直白太放肆,直接打乱了他刚梳理清楚的思绪,终于,他忍无可忍伸手从一旁抓起衣裳盖住胡亥的头,“走,去角落把头发擦干。”

胡亥伸手拽下了那衣衫,一双漆黑的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余子式,余子式狠狠皱了下眉,胡亥利索地退后了一点,抬手乖乖擦起了头发。

余子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口气滞在胸腔,他发现自己对胡亥一点办法都没有。余子式索性不理思路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农户,他起身出门找那主人直接问路。

两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儿,那主人也是个仗义的,一听余子式要往放鹿山走,忙摇头让余子式绕路。余子式这才知道这些年放鹿山那一带盗匪山寇横行,专门打劫过路的外乡人,朝廷清剿了几次没能使那地界安宁下来。那些落草的山匪中除了苦于苛捐杂税的农户外也有六国的旧部将士,他们占山为王,蛮横地长成了洛阳城外一支极复杂的势力。

余子式心道六国旧部,那可不是山匪了,那是野路子军阀啊。他昨儿在山里走了一圈,这山的地势的确是复杂,典型的易守难攻,郡县太守真想要清剿,难度怕是不小。

问清楚情况,余子式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上胡亥,一回头就看见少年倚着门框正静静望着自己,看见自己望去的视线,胡亥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晃人,像是林间抖落的阳光一般敞亮明净。

余子式听见一旁农户主人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对自己用洛阳话道了一句,“这少年样貌真俊!”

余子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看向胡亥的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他开口道:“我先送你回洛阳城吧。”

留下这句话,没给胡亥说话的机会,余子式转身离开了门口。胡亥的话生生截在了喉咙里,他倚着门框,眼中一瞬间晦暗了起来。

和农户商量了一条回洛阳最近的路线,吃了午饭,余子式留了些银子给那主人表示感谢,随即带着胡亥出了门打算先回洛阳城。山野小道上,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余子式一言不发,胡亥说了些什么,他一概轻轻一个“嗯”字敷衍过去了。没去理会胡亥的失落,余子式在脑海中开始专心致志勾勒地形图。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冒出两个人,看上去身形瘦弱,在小道边蹲着像是在哭。

余子式下意识走在了胡亥面前,皱眉看向那两个抽泣不止的人。那两人也远远瞧见了余子式,越过余子式的肩膀隐约瞧见一张隐在宽松兜帽下的脸。只是半个模糊的轮廓而已,甚至分不清男女,却瞬间让那两人眼中一亮。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余子式刚想避开这两人走,却忽然看见那两个男人爬起来朝着自己走过来,伸手就要拽自己的衣裳。余子式带着胡亥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看向那扑了个空的男人,皱眉道:“你们是?”

那两个男人当即对着余子式声泪俱下地描述了他们的悲惨经历,说他们原是一位富商之女的侍从,护送他们家那貌比天仙的小姐经过放鹿山,结果遇上了那放鹿山凶狠的恶霸山匪,那匪盗不仅掠走了那无数金银,还掳走了他们那天仙似的小姐。

整一件事说的荡气回肠,绘声绘色,让闻者陡生古道热心肠,充分调动了听者的情绪,若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说不定就直接拔刀往放鹿山去了。余子式老本行是个写书的,他觉得这故事虽然情节单薄了些,逻辑也有几处硬伤,但是看在这两人动情的演绎份上,他觉得还是勉勉强强及格了。

不能对山匪要求太高。

终于,在那两人说完一大堆什么重金酬谢,什么他们那小姐如何貌美之后,余子式看着那两人陷入了沉思。这年头山匪还挺专业,体格强能拿刀的负责抢劫,体格弱的站后面撑场子,体格弱成小葱苗一样的负责在各个路口招揽业务,这山匪头子有点智商啊,知道什么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他身后的胡亥见余子式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这俩明显不对劲的人说动了,他眼神一暗,伸手轻轻拽了下余子式的袖子,小声道:“先生。”

余子式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胡亥心软被这两人说动了,思索片刻他轻声问道:“你想帮他们?”

那俩男人眼中瞬间就亮了,又开始说什么“江湖义气”,“大恩当报”,就差没拖着两人上前直接去行侠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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