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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265)+番外

少年依旧和扬州时候一样,不说话,乱蓬蓬的头发窝着,他抓着衣袖站在堂前,瞧见一身朱衣的王悦时有些傻眼,“你不是……”

王悦笑了下,问他,“你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少年傻愣愣地摇摇头,从袖中摸出那封信。

王悦接过了信看了眼,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怕吓着他,温和道:“你来豫州找谢陈郡?”

少年点点头。

王悦心里头大致懂了是个什么事,他问道:“你来豫州想做什么呢?”

信上是说给他找个随便干活的地当个下人,卖身契都签好了夹在信封里头,王悦随手放下了那信,看着那少年,“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少年很瑟缩地从包裹里拆出个东西,轻轻摆在了王悦的面前,似乎极度窘迫,他低着头。

王悦一顿。

少年拿出来的是一方小院。

用细长木条一块块搭起来的院子,王悦的目光落在那院子外头的水渠上,少年拿出水壶,小心地倒了点水进去,风车转了起来,他抓着水壶局促地站在原地,“我、我只会这个。”

王悦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

他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

王悦拉着少年进屋了,一坐下,他同少年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下午,两人从前在扬州见过,虽然次数不多,少年对王悦的印象却很深刻。

他低声道:“阿姊总是提起你。”

“是吗?”

“嗯。”

王悦想起那小姑娘,问了几句,少年一一应了。

大约是王悦的语气很和缓,少年渐渐地不那么拘束着了,敢抬起眼睛瞧两眼王悦了,他告诉王悦,他想当一个工匠,想去修运河,又道他阿姊让他娶媳妇,不要整日里想这些不着调的事。

王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下。

谢景回来的时候,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年在堂前吃饭,他看了眼王悦,王悦撑起手看向他,道:“谢大人?”

谢景看着吊儿郎当的王悦,“他是?”

“打扬州过来投奔你的,说是要修运河,跟你学东西呢!”

少年微微一愣,看向王悦,他没这么说啊,他以为是王悦听错了,忙低声道:“王……王……我……我……”他本想说:我只是找个活干,扫地洗衣裳养马什么都行的,结果他一紧张,一句话半天都说不出来。

王悦道:“你看他多诚恳,瞧见你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景望着王悦没说话,不知道王悦在干什么。

王悦转过头对着少年道:“你别怕他,你看他这样,他平日里私底下跟你一样的,他也喜欢倒腾这些。”

少年诧异地扭头看向谢景,忽然记起规矩,忙又低下头去。

王悦转过头来对着谢景笑个不停。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悦瞧见那少年从谢景的书房里头出来,那精神气和刚来的那副瑟缩样子千差万别,一双眼矍铄清亮,袖中的手兴奋地不住发抖。王悦乍一看,还以为谢景给这少年灌了五石散。

他推门进去,谢景坐在案前,香炉里袅袅轻烟往上飘,王悦瞧见谢景隔着轻烟望了自己一眼。

王悦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道:“喜欢他吧?”

谢景望着他没说话。

王悦觉得谢景这人真没意思,他伸出手去摸了下谢景的脸,“怎么又不会说话了?病了?”他扯着谢景的脸颊,揪出点笑意。

谢景轻笑了下,一时也耐不住王悦折腾,抬手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别闹。”

王悦想了会儿,道:“好吧。”他收回了手。

谢景望着他,王悦伸出手侧着头趴在了桌案上,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谢景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揉他的脑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摩挲着王悦的头发了。

王悦倒也不说什么,乐意给谢景摸着,他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资质一般。”

王悦诧异道:“是吗?我以为他资质很好。”

“你瞧不出来。”

“那你要不要教他?”

“我不碰这些许多年,许多东西都忘记了。”

“你也会忘记?”王悦很是惊奇。

谢景给王悦弄得有些想笑,王悦估计胡话说多了,真把他当神仙看了,他轻轻揉着王悦的脑袋,摸了下他的眉头。

王悦道:“那你到底收不收他啊?”

谢景看了会儿王悦,问道:“你很想他留下来?”

王悦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教他的。”

谢景想了一阵子,没说话。

王悦忽然道:“谢大人你这人真是太好了。”

谢景抬眸看去,伸出手将扑过来的王悦抱住了,他低头看王悦,终于没忍住笑了下,将人抱在了怀中。他闻见了王悦身上的味道,清爽而干净,带着点淡淡的草药味,他将王悦抱紧了。

那名立志要修运河的少年在豫州谢府住了下来,住在别院里头,依旧跟从前似的怕跟人说话。少年名叫云京。

云京是个孤僻的人啊,王悦觉得这一点这少年和谢景挺像的,不同的是,云京是害怕见人才躲着人,谢景那儿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估计是天生有病吧,这两人凑在一块,没一句话是废话,王悦回回听着都很想笑。

两人的对话很像是县衙犯人投案自首。

云京来找谢景,低着头,一开口就是:先生,我做了这些……这些……这些……还有这些……

谢景一般要么不说话要么只说一个字,“嗯。”有时候改一下云京的图纸,破天荒和他说两句话,云京就会点点头,谨慎恭敬地跟着谢景一起做,这一幕像极了犯人在县衙老太爷面前签字画押。

王悦作为一个正常人,看着这两人,每次都觉得喉咙的水被一点点抽干,浑身发冷。

屋子里焚着安神香,闲情雅致立马变上坟,王悦喝着茶打了个寒战。

他也曾旁敲侧击提醒谢景别老是冷着张脸,谢景看了他大半天,满屋子的声音全是王悦自己一个人发出来的,王悦痛心疾首,一把拖了谢景去上床了。

再回头说云京,云京说是怕人,不知道为何偏偏不怕王悦,大约是因为王悦是他在豫州见着的第一个熟人,他下意识亲近着王悦。

时间久了,王悦发现了一件事,云京有些怕谢景。

是个后辈都怕谢景,谢尚、谢安、谢万、如今再添个云京,王悦心道今年过年可怎么办?一群人在堂前干坐着,屋子里头比外头还冷,王悦光是想象一遍就觉得遍体生寒。

王悦这一日看完了文书,想起来这事,决定让谢景改改这毛病。

他思来想去,还没琢磨点什么出来,外头来人通报。

王悦过去瞧了,屋子外头,一架子兰花摔碎在地上,泥土撒了一地。王悦看了眼惊慌的云京,安慰了他两句,他低下身挑出兰花叶子看了眼,是他当年送给谢景的那几丛,瞧这样子是刚送到豫州不久,花叶都是蔫了的。

云京平日里喜欢低着头走路,没留意多了架兰花,撞上后全给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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