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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242)+番外

他望自己一眼,自己能重新活过来。

王悦站着没动,谢景走到他面前时,他伸手一点点抓紧了他的衣领,终于低下头去。

谢景望着沉默的王悦,两相无言许久,他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话。

“我后悔了。”

空荡荡的夜里,这一句话低沉回荡在深巷里头,听得王悦一愣,“什么?”

谢景伸出手去,将王悦轻轻揽入了怀中,王悦很轻易就给他拽过来了。

谢景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有过这番心境,愤怒散去后,尽剩了疲倦,他累了。他将王悦压入了怀中。

他从不做徒劳无用之事,知天命而顺,这话自有其中的道理,他不在乎日头从哪边出,也不在乎江河往哪头流,说他冷血也成吧,他确实鲜少能与人有所共鸣,这魏晋数十年风风雨雨在历史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没在他心里头揭起半点波澜。可他如今切身地觉得疼了。

王悦摔得太疼了。

他原以为王悦没了路会回头,可王悦一直没回头,他亲眼看着王悦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到如今他终于后悔了,他没想把王悦逼成这样,他也没想把自己逼成这样。

他知道王悦会疼,他想将王悦从这路上拽回来,可王悦明知道是输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对的错的一下子忽然没了意思。他如今才想到,即便这条路不对,走下去注定是个输,自己陪他走这一程又何妨?

他算计了王悦一辈子,心里头太怕王悦摔着伤着,却生生把他逼到了这份上。

从一开始便错了。

谢景将王悦一点点压入了怀中,王悦终于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王悦撑了这么久没吭一声,却在谢景低声说那一句“我错了”之时,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他抬手拿胳膊用力地勒住了谢景,胸膛中情绪剧烈翻涌,两人贴得极近,清晰地听见了彼此胸膛中心跳如鼓声,王悦忽然就哭了,雪下得纷纷扬扬,满城昏色。

谢景用力地将王悦抱住了,他抬手将王悦压入了怀中,手至此终于轻轻抖了起来,“没事了。”他终于觉得荒谬,王悦在乎的从来不是输赢,这世上的事并非输赢两字能说尽的,少年意气重,好生杀好横行,一心所向的是自己的大道,不问前路与古今。

他把王悦一个人扔在这条路上太久了,王悦一直在等他。

谢景低下头去,想要把王悦脸上的眼泪擦一擦,可王悦低着头死死拽着他的脖子不放手,谢景心头也跟着他泛上了战栗,他抱住了王悦,王敦死后,他没见王悦哭过。这么些年,他也没见王悦这样哭过,好像快崩溃了,却又难能痛快。

一直到那声音低下去了,谢景才低声道:“没事了。”他又道,“别哭了,我的错。”他轻轻抚住了王悦的脖颈,温热的湿润感传来,他的心忽然软了下去。

王悦死死抓着他的衣领,指节发白,硬是将淡色衣襟扯变形了,谢景覆上他的手,一点点将那只手拢在了手心里,他将王悦抵在了墙上,怕他觉得凉,手抚着他的后颈垫在了他后背,“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王悦靠在墙上低着头,忽然抓过他的袖子擦了把鼻涕。

谢景的眼神忽然柔和了起来,他低头望着王悦,雪压断了枝丫,扑簌着往下掉雪块,王悦久久没说话,忽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颈,狠狠撞入了他的怀中。谢景顺势就将人用力地揽住了,他的力道比王悦大很多,一点点失控下去,几乎要将王悦连同骨头一并折断在他怀中,王悦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他没说话,谢景也没松手。

王悦被骗多了,领教的也多了,最终他仍是忍着情绪说了一句,“你别骗我。”四个字带着点几不可闻的哭腔,王悦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那一句话四个字几乎听不见,若不是谢景一直全付心神都在王悦身上,他根本听不清那一闪而过的四个字是什么,可他听见了,他沉默了许久,忍着心疼低声说了个“好”字,他将王悦抱住了。

第113章 君王

王悦心里头没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莫名有些怕谢景, 沟壑一旦形成了,想再去填上就难了,可他终究还是伸出手去了。

这是业障, 是心头火, 是舍不得。

他把一切不安的情绪全都压下去了。

那天晚上的雪下得很大, 建康城的昏暗小巷子里犬吠声声, 谢景背着他往外走,那条路走不到尽头似的,两人谁都没说话。

临别之际, 王悦刚松开了手, 谢景忽然抓着了他的胳膊将人一把拽入了怀中, 乌衣巷中, 两人立在雪中相拥无言。

王悦以为谢景不会说话了,可谢景却低头告诉他。

“我爱你。”

这世上情话这么多, 谢景挑了句最简单的,最直白的,一下子扎入了王悦的心里头,王悦连避都避不及, 他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并且永远地记到了心里头去。

连同那年江东的雪,连同那四下无人的夜,一并记到了心里头去。

次日。

朝堂上生了件大事。

司马绍将自己的宠妃送了出去。

那宠妃名叫宋袆,生得模样极好, 坐在帘子后头。王悦一眼就认出那人了,那哪里是什么宋袆,那是淳于嫣!

司马绍胡诌了一通,说这宋袆是王敦的姬妾,他给收入了后宫,如今他想将这宠妾赠于朝中大臣,问是否有人愿意善待她?王悦与所有大臣都还诧异着,珠帘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笛声。

大街小巷都常听的滥调子,座中不乏有通音律之人,直接有世家大臣叹了声“好!”

一人走了出来,端袖恭谨道:“臣愿纳之。”

众人一起看去,王悦也望了眼那堂下之人,阮孚,阮遥集,他少年时的狐朋狗友之一。

王悦望着抱得美人归的阮遥集,又望了眼面色如常的皇帝,心忽然沉了下去。

退朝后,王悦去求见了皇帝,他以为司马绍不会见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司马绍接见了他,而且不是在宫殿里头,而是在那宫墙之上,两人立在那城头,满城风光尽收眼底。

“你怎么了?”王悦问了一句,在他眼里头,司马绍是真心喜欢淳于嫣的。当年他让司马绍收容淳于嫣,好生照料她,司马绍这一照料便是数年过去,淳于嫣刺杀他之后剜目疯癫了,可司马绍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瞧宫中那流言,司马绍是将淳于嫣供起来宠的,若不是真心喜欢,试问哪个男人谁能对一个疯癫女子做到这份上?

“既然喜欢她,为何要将她送出去?”王悦望着他,只有一种情况下,司马绍才会忍痛做出这样的事,“你身体究竟怎么了?”

司马绍瞧着城外的大道,笔直纵横通往无尽处,这是宫墙外头的世界,他看了很久,终于道:“我死不了。”

“那你为什么?”王悦不明白。

司马绍却转开了话题,他低声道:“替我办件事。”

“什么?”

“阮孚升迁了,你送他们两人去东南,出了建康城后,”他望了眼王悦,“你可以不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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