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掌丞天下(220)+番外

他低声道:“小哑巴,我要死了,你别跟着我。”

小哑巴抱着自己的空篮子蹲在地上哭,明显还在记刚才司马冲扔了她枣子的仇,眼泪啪嗒啪嗒得掉。

司马冲瞧了她一眼,眯眼威胁道:“天煞孤星知道吗?怕不怕?”

小哑巴忽然吼了声,抓起那篮子朝司马冲狠狠砸了过去,又踹他,呜咽着扑到了他身上,狠狠地拿手打他。

司马冲笑了起来,远山如行舟,天空似河海,暮□□临,雪色的飞鸟扑棱着往南飞,天地间海晏河清一片太平祥和,他缓缓闭上了眼。

小哑巴看着他,继续用力地打着他,身下的人却渐渐没了动静,小哑巴抓着他的领子懵了一阵子,猛地又是一顿乱捶。

司马冲瞧她疯了,忙求饶道:“别别别,我真被你打死了!”

小哑巴瞧着他,嘴巴一撇,耀武扬威似的抓起了拳头。

司马冲瞧不见,可他笑了声,他道:“人活着真可怜,所有人都骗你,所有人都拿你当傻子,好不容易闯荡点名堂出来了,风光得意没两天,到头来发现被人当傻子耍!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最后还不是众叛亲离?真可怜啊!真可怜啊!小哑巴你说说,可怜吗?我要笑死了!”

小哑巴没听懂。

司马冲自己一个人笑得鲜血直涌,他伸手搂住了那小哑女,道:“小哑巴,我要笑死了!”

笑死你算了!小哑巴心里恨恨道。

司马冲道:“小哑巴,来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他抱着那孤女上了扁舟,扁舟下扬州而去,荡开粼粼波光。他将那小哑女搂住了放在怀中。

“建康城的乌衣巷里头有一窝兔子,里头有只大兔子,他很会打仗,有天啊,窝里的二兔子写信跟他说,咱们家的兔子给人欺负去了,你回家帮我撑腰,大兔子就回去了,听大兔子的话,把欺负他家兔子的人全杀了,杀完后,二兔子怕人说他和杀人的大兔子有关系,不认大兔子,又把它给踢出了家门。

大兔子很伤心,自己一个人走了,想了又想,怕家里兔子给人欺负,又天天给二兔子写信。

二兔子知道大兔子被人恨上了,不理他,后来啊,大兔子病了,二兔子买了药,大兔子死了,家里的小兔子说,大兔子死得好。”

小哑巴听得嘴角直抽,扬手又拍了下司马冲。

司马冲笑了起来,“不好笑啊?笑死我了!”

声音逐渐远去,低咳声传来,少年擦了把嘴角的血,抱着小哑女在船上睡下了,小哑巴还要闹,他轻轻将手放在嘴边,“嘘!”

少年的眼中没有光亮,幽暗像是夜鸦的瞳仁,他望着那小哑女,轻轻地笑开了。

一叶扁舟,江海无声。

第100章 决裂

王悦在那封信上知道了三件事, 一件是淳于伯之案;一件是周伯仁之死;一件是王敦之病。

三件事串联起来, 便是王敦之乱的始末。

王悦进了趟宫。

司马绍看着浑身是血的王悦顿住了,听完王悦的质问后,他许久都没说话。

“当年淳于伯究竟是为何而死?”

尘封的往事被揭开, 血腥味渐渐散出来, 江左那段旧事在时隔多年后的今日终于又重现了人间。

昏暗的宫殿中, 年轻的帝王将当年之事缓缓道来, 说完后,他沉默了许久,一双眼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王悦。

王悦脸色发白, “不可能。”

司马绍望着他, 闻声也有些怅然。

“你当初为何不说?”王悦盯着他。

司马绍缓缓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淳于伯死了, 刁协死了, 刘隗投敌,世上还有谁能在乎这些?”他看了王悦一阵子, “你与我都是当儿子的人,做儿子的,如何能说父亲的不是?先帝过世已久,此事不能再提。”他警告似的望了眼王悦。

王悦没有说话, 他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指节像是要折断了。

外头朗朗乾坤,白日高悬。

傍晚,王导从尚书台回来,他将买好的糕点送去了曹淑的房中, 又吩咐给王悦送去些,而后他才转身去书房。

推门一进去,他望着那坐在案前的人微微一愣,王悦坐在案前,不知道坐了多久,浑身都坐僵了。

“你怎么过来了?”王导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我给你买了点糕,送你房里去了。”

王悦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王导微微一顿。

王悦看了他半晌,终于问道:“你怎么了?”

“伯父怎么死的?”

王导闻声顿住了,他看着王悦许久,缓缓道:“你说什么?”

王悦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日这样,好像一夜之前所有一切都天翻地覆,从头到尾,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忠逆?他看着面前的人,放在案上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将把话一句句都憋回去,可他做不到。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究竟是什么?

王悦缓缓道:“当年江左淳于伯那桩案子,是桩冤狱。”他看向王导,“你想要扶持琅玡王做皇帝,北朝廷让你与琅玡王率兵北上,你与先帝故意延误战机,最终愍怀二帝身死中原,你们为堵天下悠悠之口,说淳于伯耽误水道粮运,将他推出去斩首示众,淳于伯满门被灭。”

王导望着王悦许久,终于开口道:“这些事你听谁说的?”

王悦摇了下头,“刘隗当年为何与王家交恶?他与淳于伯是故交,淳于伯冤死,他奔走多年为其伸冤,最终把账算到了王家头上。”他看向王导,“刘隗根本不是个奸逆!士族把持朝政,他与刁协提拔寒素,任人唯贤,得罪了一大批江左士族,士族要他死,所以他必须死,对吗?”

王导没说话。

“寒士抬头,威胁到了士族利益,你让王敦进京镇压刘隗与刁协。”王悦望着王导:“他头一次造反根本就是你与士族默许的,义兴周札为其大开石头城城门,所以他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一月便攻入了建康城。”

王导已经恢复了冷淡神色,他望着王悦,面无波澜地听着他说下去。

“王敦攻入建康,逼皇帝杀了刁协并将所有权柄交到你手上。”王悦看着他,“周伯仁究竟为何而死?是你借王敦的手,铲除异己,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权斗!你在利用他!”

王导终于低声道:“有些事你不会明白。”

王悦攥着杯子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道:“我什么都明白,你为了琅玡王家算计了一辈子,这些我都懂,我就是想问问你,”王悦忽然说不上话来,他抬头看向王导,声音顿时沙哑,“你为什么要杀他?是你杀了他?”

谁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王导没说话,他望着有些临近崩溃的王悦,许久才道:“许多事你都还不明白,你年纪轻,总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错不是这样算的。”

上一篇:贺新朝 下一篇:天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