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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197)+番外

王悦觉得自己活像一只饿死鬼,吃完要去投胎的那种,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将空碗往案上用力一放,抹了把嘴,动作忽然一顿。

谢景正静静地望着他。

王悦放下了碗,自己先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谢景看了眼那空碗,“还饿吗?”

“还有点。”王悦觉得自己是馋,大冬天的喝碗热汤面太舒服了,一口下去心里暖烘烘的,仿佛四肢百骸都蒸开了,惬意无比。

谢景看了眼王悦那副样子,收拾了空碗筷,起身往厨房走,一刻钟不到,他端着盘蒸肉回来了。在谢家大公子这里,没有君子远庖厨这说法。

王悦闻到那味道乐疯了。

“你哪里来的?”王悦吃得像是几辈子没见过肉似的。

谢景轻轻拍了下手上的烟灰,没多说什么,王悦也听不进去,王悦吃得正欢。谢景看王悦埋头那副样子,觉得他是真的好养活。

王悦吃完那盘子肉,总算是饱了,他喝着茶去油腻,一双眼盯着谢景瞧。忽然他笑道:“是不是想我了?夜里想我想得睡不着,专程过来找我?”他调侃着谢景,语气轻浮得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

谢景很早就习惯了王悦偶尔抽两下风,他没什么反应,问道:“这两日很忙?”

王悦点了下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两日东南那头有动静,我盯着点,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王敦?”

“嗯。”王悦看向谢景,笑道:“没事,我自己打算就行,你不用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放下了茶杯,捞过了谢景的手,那手莹白修长,骨节分明,就是有些凉,王悦放在手里暖了暖。

谢景望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打算?”

王悦反倒自己低头笑了起来,“说实话,我还是想救他。”

谢景问道:“王敦?”

王悦难得敞开心扉谈谈这事,“不管别人如何说他,他在我心中终究是我伯父,小时候我犯错了,他都会护着我,如今他犯错了,我想我也该护着他。”王悦眼中沉寂了下去,他低声道:“如今人人背地里都骂他乱臣贼子,却忘记了,当年要不是他与王导在,江东这一盘散沙早被石勒抄干净了,还谈什么中原国祚。”

谢景望着说话声越来越低的王悦,知道他心里憋屈,低声道:“王敦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我知道,王导都说了,他回不去了。”王悦低声道,“当年旧事一件件翻出来,人人都在骂他,我不知道他原来干了这么多事,杀妻、乱上、草菅人命,真是什么事都做绝了。”

王悦顿了许久,望向谢景,“可我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王悦忽然笑了起来,“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怕是也觉得我徇私。”

“没有。”

王悦也不想和谢景多谈王敦的事,这件事他从一开始便极力避免将谢家人牵扯进来,怕的就是这事影响陈郡谢氏将来的发展。他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谢景也没有再谈。

外头雪下得越来越大,王悦坐了大半个晚上,没什么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抬头对着谢景道:“要不你睡会儿?我给你铺床去。”

谢景伸出手拉住了欲起身的王悦,“不用了,坐下吧。”

两人坐到了天明。

次日陶瞻找上门来,陶二公子没什么等侍从通报的耐心,直接进去了,一推开门,“王长豫!”他喊了声,往里头看了眼,忽然一愣。

立在窗前的谢景回头看了眼。

陶瞻上下打量了谢景一圈,确定是张生面孔,没见过,他问道:“你是?”

谢景看了他两眼,“江州长史谢景。”

没听说过……陶瞻顿了大半天,又拔高了声音问了一遍,“你谁啊?”

王悦终于被吵醒了,他刷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下头发,“陶道真?”

陶瞻立刻朝屋子里头看去,“王长豫你在啊?大白天别睡了!走了!皇帝喊你入宫!王敦那边出事了!”

王悦原本扶着额,闻声猛地清醒过来。

王悦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谢景好好说句话,留了句“你先回去”就往外走,一出门便问陶瞻出了什么事。

“你记得东海王世子司马冲吗?”

“记得。”

陶瞻瞥了眼王悦,“东南那边传来消息,东海王世子病危,王敦和王含到处给他找大夫呢!”

王悦猛地顿住了,“司马冲病危?他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估摸着要死了吧。”陶瞻语气很随意,说话却是一针见血,“这种身份的人活着就是个麻烦,我要是皇帝早把他弄死了,如今消息传来,我倒是想看看,王敦这时候上哪儿再弄个假皇帝去。”

王悦没接话,往皇宫赶去。

王悦过去后才知道司马绍是个什么意思。

他打算趁着司马冲病危,假借慰问之机,派人去探一下王敦的虚实。之前王敦有疾的消息传来,司马绍便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可惜没探出来什么东西,一时也不能肯定王敦究竟是装病还是真的病重,他于是没有妄动,如今他打算派人再探。

王悦寻思了半天,听司马绍这意思,他是是要派自己去?回过神来的王悦诧异地看向上座的皇帝。

司马绍望着他淡漠道:“不派你去,你只需将人接回来。”

王悦顿住了,他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倒不是怕死,后来想想解释也多余,便没再说,低头领命。

年前王敦向皇帝请命内镇,如今他与账下幕僚皆在姑孰,兵马则陈列于离姑孰不远的芜湖境内。司马绍如今派出的人分为两支,一支奉皇帝旨意前去探望东海王世子,另一支则是暗中潜入芜湖境内打探王敦账下兵马虚实。

王悦立即着手去安排,动作很麻利。

三日后,夜晚。楼船安静地停泊在秦淮边,雪压了一船,王悦仔细叮嘱了下面的侍从,又把腰牌和书信交给了领头的那王家侍卫。最后,他拍了下那年轻侍卫的肩,低声道:“路上小心点。”

那侍卫深深望着王悦,拱手抱拳,“是!世子!”

王悦点了下头,回身看向月夜中的巷子。

等了半夜,迟迟没人过来。王悦立在船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不知等了多久,月夜中终于有脚步声响起来,王悦抬头看去。

小巷子里走出个高瘦的男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脸。

王悦眯眼看了一阵子,风雪有些大,他一时瞧不清那人的身形,只觉得那人又高又瘦,直到那人朝他走过来,风鼓起兜帽,男人抬头望了他一眼。

王悦清晰地听见脑海中一道弦裂声,他怔在了当场。

年轻的男人望着他,“宫里头临时出了些事,来晚了些。”他看了眼那雪夜秦淮,“你送我一程?”

修长的手轻轻揭开了兜帽,年轻的大晋皇帝站在大雪中,他望着王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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