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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传(486)

作者: 夏天的绿 阅读记录

“说的什么话!”张姐儿话没说完就被张太太打断了。

“尊师重教是咱们这样人家最重要的本分之一,你这里说些为了钱节省送夫子礼物的做派既不是可笑?明明是举人家的小姐怎么满身都是铜臭?整日斤斤计较蝇头小利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话!”

这话说出来该笑话的是张姐儿才是,若是几年前她还会和张太太辩论——若是没有她斤斤计较,这个家的日子早就乱七八糟了。这难道不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可是如今她不会了,她早就知道她改变不了张太太的想法,只会被恼羞成怒的张太太认为是狡辩,然后罚她。

“是,您说的是。”

随便应承,也不去看对面哥哥偷偷露出落井下石的笑容。在她看来这个哥哥就是个傻小子,等到日后自己出嫁了,她就等着看他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只有想到他日后讨不了好,她才能觉得内心舒服一些。

张太太自然意识到了张姐儿话语中的敷衍,可是张姐儿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一直紧咬着不放。于是又照例责备了几句,然后话题一转:“说到银钱不够了,左不过开源节流两条。家里你哥哥要读书,我和你又是妇道人家,开源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倒是节流,勤俭是妇人持家的第一要务,难道你没学到?”

见张姐儿不吱声,她语气更加严厉了一些,逼问道:“蠢材!这也不懂?这是要你裁剪一些开支呢!这还要我告诉你——罢了,我先给你说一条,我和你衣裳都是够的,今年冬天做冬衣的时候就只做你哥哥的。你哥哥常常要在外头走动,老是几件旧衣裳可不成,咱们两个家常居住倒是用不着。”

冬衣因为要用两层布料,再加上棉花的关系,算是比较贵的。正正经经做两身簇新的冬衣,哪怕不用绫罗绸缎那也得二两银子。若是用上好布料,缎子面子之类的,添个一两很正常。

听到自己冬衣也做不成了,张姐儿嘴唇掀动想要说什么——她是还有旧衣服不错,可是去年的冬衣里头棉花就是用张哥儿旧冬衣里的,只不过拆了又弹而已。去年还算应付过去了,今年肯定更加不保暖。

她有几件冬衣,倒不至于会受冻,只不过她实在受不了张太太永远在剥削她补贴哥哥的。并没有直接对上,只是脸色却冷了下来:“哦,我知道了!”

说着也不讲什么规矩了,直接扭身就走,她可不知道自己再留下来会生出多大的气,又会因此做出什么事来。最怕的就是气上头做出不理智的反应,要知道这个家依旧是张太太在当,她做什么反抗都是无谓的,只不过是给让自己更加难过而已。

走在去酒铺的路上,她一路踢着一块小石子,越想越不是滋味,生气极了。而排遣内心气愤的方法就是报复回来,她这一路都在计划如何把下半年每月的家用克扣下来,反正她得把等同冬衣的钱抠出来,这是她应得的!

这样想着走到了酒铺,这时候酒铺人不算多,她进去的时候伙计们正在轮换着吃饭。所以站在柜台前的并不是平常坐柜台的伙计,而是已经吃完饭的崔本,她反正已经吃好了,就替人看一会儿。

一看见崔本张姐儿就想起了之前被这男人无视的事情,心里有点小不爽快。其实她耍心机有几年了,其中有上钩的,也有不上钩的,像崔本这样的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她以往并不大放在心上。

之所以对崔本印象格外深刻与不同,其中原因很微妙——大概是崔本人年轻,而且生的一表人物吧。

想想看,若是一个不上心的人表现的无动于衷,那也该是没什么罢...可要是一个另眼相待的人格外无视自己,那感觉就不同了。

崔家几兄弟像他们娘,都长的不错,尤其是崔本和崔源两个最小的。眉峰利落、鼻梁高挺,面相也好,若是换上公子哥儿的打扮,那也是小秦淮河上的姑娘倒贴也肯的人物了。

万氏原来对崔源有万种抱怨,可是真看到崔源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崔源生的实在让她喜欢!

人家都说男子的长相不重要,可是这话说差了,男子的长相对岳父岳母不重要,然而对年轻姐儿那可不是不重要,这个年纪的青春少女哪一个不爱长得俏的郎君?要是崔本不是已经成亲了,张姐儿说不得要想嫁给他呢!

“要十斤玉泉酒!”张姐儿抿了抿嘴,拿出了打酒的酒壶。

玉泉观是扬州本地的一座道观,道观后面有一眼泉水,取那里水酿造的酒就是玉泉酒了。这是一种品质很好,很多扬州本地酒坊都会酿制的酒。张姐儿之前看过崔家酒铺的玉泉酒,品质上乘价钱合适。

毕竟是面对客人,崔本的脸色还算和缓,转身提出十斤一坛的玉泉酒。这种卖酒的酒铺酒坛子一般都很大,十斤的坛子就算是小的了。就用这个坛子,加上一个漏斗,把酒给转到了张姐儿自带的酒壶里。

酒坛子虽然很便宜,可是对于家里用不上这个的人来说就是一笔无谓的开支,所以才会有自带酒壶。

倒酒的时候免不了沾湿一些手,完事之后崔本随意用手帕擦了擦。崔本这人有一样地方不寻常处,明明是常年做事的手,酿酒之类经常自己来做,手却非常好看,指节有力,手掌上包裹着的皮肤就像白玉一样,只透出一些淡淡的青色筋络。

擦过手之后张姐儿就注意到他的手了,接过酒壶时两人手碰了碰。崔本不觉得有什么,张姐儿却像是吓了一跳。崔本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碰过酒的关系,比她的手凉多了,让她一下一个激灵。

然而这不是让她吓一跳的原因,实际上她迅速脸红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起自己第一次碰年轻男子手的时候。那时候她是买菜被菜贩子占便宜,摸了一下手。

这种事换做是现在根本不被她当作一回事,然而那个时候带给她的厌恶与冲击却是非常不一样的。从此之后她就很讨厌这种接触了,现在所谓的不当回事只不过是不表现出来,在心底里厌恶完全取代了冲击。

但是这一次碰到手就不同了,崔本显然是不小心的,很快就收回了手,而且并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而张姐儿则是立刻脸红且心里小鹿乱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般紧张起来了。

直到带着酒和药材回家,她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哪怕是白日做针线的时候也在想那一日的事情,想着想着心思就彻底转到了崔本身上。于是买菜也好,出门散步也好,总要打崔家酒铺前头过。

偶尔看见崔本高高大大的身影,穿着一件青色或者浅蓝色的袍子,立刻就高兴起来。还有一回见到他竟然抱着女儿来酒铺,脸色和蔼的都不像是平常的他,实在想不到他是一个对女儿千依百顺的人!

这让张姐儿想到了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她那时候年纪还要,只有六岁左右,可是也记得一些事。她还记得当时她是父亲的掌中宝,是抱着膝头长大的,大概就如同如今的崔本对自己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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