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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替身/四月与五月(出书版)(71)

作者: 春十三少 阅读记录

“子默,”她转身去抽屉里找药片,“她生病了,我上去陪她。”

如果不说谎,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面对他。

他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他们一起出门,在电梯厅等电梯,她看着同时发出亮光却代表不同方向的两个按钮,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那两个恰恰相反的箭头,就好像很久以前的他们,背对背,从此踏上了不同的路。

两部电梯同时发出“叮”的一声,他们默默地看着彼此,然后再一次,各自上路。

“请坐,”蒋柏烈随意地指了指,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冰的可以吗?我个人觉得啤酒如果不冰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但你觉得常温比较好的话,箱子里也有。”

“就……冰的好了。”

他点点头,把罐子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袁世纷,这个星期过得如何?”

她愣了愣,说:“还……不错吧。”

他像是对她的迟疑不满,却没再提问,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做好,打开笔记本写着什么。

世纷忐忑地在皮椅上坐下,心里打着鼓,像是比上一次还要紧张——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却更加不安?

“那叫‘弗洛伊德椅’。”他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

“啊?”

“你身下的那把椅子。”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张黑色的皮椅,她曾躺在上面说了许多从来没有说给别人——也同样没有说给自己听的事——但她觉得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也许比普通的稍微舒服一些的椅子罢了。

“你没听说过吧?”蒋柏烈抬起头,笑容可掬地问。

“没有……”难道说,是弗洛伊德设计的椅子吗?

“其实,那就是一张平凡的椅子而已。”他又说,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

“……”

“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叫它‘弗洛伊德椅’吗?”

“嗯……”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

“所以说,其实一个人对一件事或物的看法,未必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比如关于这张椅子,我告诉你这个名字,你觉得无法理解,想象不到为什么要给一张椅子取名字。但是在心理医生看来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弗洛伊德’来命名也许会让医生觉得自己很专业很伟大——”

“——哦真的吗?”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本人也认为‘弗洛伊德椅’这个称呼很俗气,”蒋柏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想说的是,当无法被别人理解的时候,有的人选择据理力争,有的则选择沉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她像是还无法一下子从刚才的思维里跳跃出来,“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可是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啊,”他点点头,像是意料之中,“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顿了顿,“大概,是因为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人与人的认知是不同的,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要求别人一定赞同我的想法。”

“那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因为……”她看着他的脸,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你的心中还有一个自己。”蒋柏烈也看着她,一脸温柔。

“……”

“你知道吗,上次的会面结束以后,我整个星期都在思索你的事。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自从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离开之后,你的时间就静止了?”

“嗯。”

“我想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

“是因为你舍弃了原来的自己,成为另一个人活下去。”

她点头。

“可是,又不仅仅如此。尽管自我催眠,尽管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你还是没有忘掉原来的自己,甚至于,她就活在‘你’的内心深处。每天跟‘你’一起醒来,吃早餐,出门,上课,交谈,吃午餐,上课,回家,吃晚餐,看电视,听音乐,洗澡,睡觉……也许那听起来很可怕,可是就像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说的,在‘你’的体内,住着一个小小的‘她’。实际上直到上周我才明白过来,这个‘她’并不是你死去的妹妹,而是你自己。”

“……”

“只不过那是永远无法长大的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2001年的9月11日。”

她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是的……也许你说的对。”

“那么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

“找回原来的‘你’,并且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我……”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勇气……”

“怎么会没有呢,袁世纷,”蒋柏烈看着她,坚定地说,“既然有勇气舍弃自己,又怎么会没有勇气找回自己?”

“好……我想我会试试看。”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世纷”这个名字离她并不是那么远,至少,她已经知道如何去回应。

自从那个冲动夹杂着迷惘的夜晚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袁祖耘。一周的假期结束,她不得不回到公司继续上班。Shelly过完年就复工了,照理说她应该亲自跟去交接的,但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每天窝在那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收发各类邮件,然后逐一翻译。她终于又有时间捧着热咖啡在午后的落地窗前发呆,时间从她指缝中流过,每当阳光照耀在她身上,一种强烈的想要改变什么的欲望会在她体内涌动。

她有点迷惑,究竟是“世纭”住在她的身体里,还是她住在“世纭”的身体里?

她忽然想起袁祖耘对她说的话:你从来不是糖纸,而是一块……傻傻地,想要用糖纸来掩饰自己的糖果而已。

真的吗?

八年来,她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世纭”,可是最后,他还是轻易地识穿了——那么,他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了八年时光,又将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迎接未来?

茫然的嘴角有一抹不自觉的苦笑,她想,她没资格去问他,没资格了解他的痛苦与悲伤,甚至没资格对他说抱歉。

手机响了,她迟疑地拿起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她的心跳,抗拒却又期待着。

“喂?”

“在哪里?”袁祖耘的开场白永远是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多余的句子。

“办公室……”

“哦,最近怎么没在楼下餐厅看到你?”

“……吃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他立刻问道。

她没有回答,生硬地忽略了这个问题:“找我有事吗?”

“有……”

“……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抬头看到外面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你,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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