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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9)

作者: 雯舟舟 阅读记录

谭央顿时停下了动作甚至是呼吸心跳,直勾勾的看着书上用树叶撕成的小人儿。眼见谭央的怔忡,毕庆堂伸出食指点了点小人的腿,心不在焉的说,“刮起大风了,小人儿要跑了!”听了这话,谭央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着毕庆堂,满面泪水,“你怎么?你怎么会?”毕庆堂一笑,“当年在山东,谭叔叔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闲下来就哄我玩,这是他教我的。”说着,他掏出手帕递给她,谭央犹疑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白色棉质的手帕,四边是深蓝色的条纹,干净柔软,谭央用它擦拭脸上的泪水,无意间闻到手帕上淡淡的烟草味道,竟有心安的感觉。毕庆堂看着谭央,很真诚的说,“我不知道我的这个理由你能信几分,你说下次在路上遇见你不用下车,可那要看什么情形了。就像现在,这么晚了,你还一个人坐在路边呆,你说,我会撒手不管吗?”谭央一脸愁容,泪水再次掉了下来,毕庆堂往谭央身边挪了挪,很关切的问,“因为什么?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不合意的事儿?”

谭央看了一眼毕庆堂,稍一使劲儿,攥住了手中的手帕,“我,我学的很不好。”“那好好学就是了。”“可是这次考试考的很差,学校老师让我的家里人去一次。”毕庆堂会心一笑,“那也不算什么的,就让你表叔去一次嘛。”谭央无可奈何的说,“不是那么简单的,表叔本来就不想叫我读书,要是让他知道我学得这么差,一定会叫我退学回家的。”

毕庆堂哈哈一笑,拿了根烟叼在嘴里,爽快的说,“那就不让你表叔去了,我去!”“那怎么行。”“有什么不行的,就说我是你大哥,第一次见面不就要认你这个义妹吗?”谭央还是一味摇头,毕庆堂心领神会,就慢悠悠的说,“不让你表叔知道我去就好,以后谭小姐有事要我帮忙,我义不容辞。没事儿的话,我也不会动不动的和你在大街上这么恰巧遇见了。”一句话说中了谭央的心思,谭央终于开腔道,“那,就要烦劳毕先生了。”毕庆堂闻言便翘起二郎腿调侃道,“这就对了,不然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在学校里闯祸,然后叫你表叔去,其实是着急退学找婆家了!”

谭央听了脸上一抹红,少女特有的羞怯别样动人,毕庆堂只看了一眼,便马上将目光移向别处。谭央有些生气的说道,“毕先生,你要是明天这么和学校里的老师说话,那就和表叔让我退学没什么区别了。”说着,她还打量了一下穿着一身米色时新西装的毕庆堂,颇为不安。毕庆堂吸了口烟,扭过头盯着谭央面有愠色,郑重其事的说,“谭小姐,我答应下来的事情,你就要放心。以后再托我办事,也一定要记住这点。”说罢,他将烟往地上一撇,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到路对面,打开车门后便毫无商量余地的冲着谭央喊,“上来!我送你回去。”

☆、8.(6)险胜

第二天下午,下学的铃声在耳畔大作起来,巴望着下课的孩子夹上书,三窜两跳的跑向外面,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出门片刻就探头回来,“谭央姐,有位先生找你!”谭央听了,连忙匆匆收拾了书本,走到教室外面。

在教室外的昏暗走廊里,一看见站在墙边的毕庆堂,谭央就耐不住的笑了出来。一身再古板不过的黑色西装,没带礼帽,头梳的纹丝不乱,手里一根黑黝黝的文明棍,轻轻的敲着地面。毕庆堂瞪了她一眼,“笑,有什么好笑的,今天这么一副行头去公司,还有几个人问我是不是刚参加了葬礼回来!”说罢,他看了一眼谭央抱着的那摞厚厚的书,皱了皱眉,拎起上面最厚的两本,转过身往外走,谭央连忙跟在他后面。

“毕先生,你,刚见了老师?”刚出了课室楼的门,谭央就在后面忐忑问道。毕庆堂嗯了一声,放慢了脚步,引着谭央往操场的角落走。日暮时分,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打在操场的平整地面上,随后,又将它拉得很长,很长……

“那位李老师说你的国文非常好,甚至比一些学校里的老师都好,还说你写的文章经常做范文在年级里念。”毕庆堂慢慢的说,看见谭央原本紧张的神情稍有缓和,这才又接着往下说,“只不过,他说你其他科目底子差了一些,要接着用功的。”谭央忽然站住了,“毕先生,李老师找您应该不止是说我哪科好,哪科坏吧?您应该都告诉我的。”

毕庆堂听了,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说,“他建议你,从初小读起。”谭央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毕庆堂,随即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毕庆堂见状便去摸衣兜,未果,便指着谭央道,“不许哭!”语气严厉,倒有威胁的意思,谭央听了,连忙抬起头,瞪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毕庆堂,委屈的说,“为什么?”毕庆堂皱眉,不耐烦的说,“今天没带手帕!”谭央听了,倒有了破涕为笑的架势了,她从袖口里抽出昨天毕庆堂给她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把手帕往毕庆堂怀里一送,“昨天忘了还你了!”毕庆堂低头看了看手帕,谭央有些过意不去的说,“我没洗,这手帕一看就是男人的,我怕洗的时候会被表叔看见。”毕庆堂笑着接了过来,揣在了兜里。

“反正我不要降级,不然大学读出来不是要七老八十了吗?”谭央固执的说。“你放心,我也说了一定不能降级,我在李老师那里打了保票的,说你半年内就能把课程赶上来。”毕庆堂说罢,接着往前溜达,谭央一愣,然后快走两步,“毕先生打保票?可是,可是念书考试的那个人不是先生,是我啊!”回头看谭央为难的样子,毕庆堂笑了,“我觉得你也就是缺个人指点一二,领你入门上路。我认识一位在敬业中学做老师的小姐,叫她教教你,半年之内赶上,应该问题不大的。我还有处公寓在你们学校附近,以后你下了学,先在公寓里和那位赵小姐学上它两个钟头再回家,好不好?”

谭央先是充满希望的眸子一亮,随即又微微蹙起了眉,“毕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好再麻烦先生了。我,还是自己用功的好。”毕庆堂看了谭央一眼,随即抬起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你知道吗?在山东的时候,你表叔就对我父亲心存芥蒂,甚至说是,怨恨。”

“我父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母。我曾祖父做过总督,也曾显赫一时,姑母很美,能书会画,性格温和,一直是曾祖父的掌上明珠,甚至曾祖父寄希望于姑母能选上秀女,光耀门庭。可是后来,曾祖父被定了乱党,革职抄家,再后来,大清亡了,世道变了。家道中落,姑母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父亲。就在后来的日子,她认识了你的表叔。姑母和冯叔,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情愫渐生,两情相悦。甚至于,背着我父亲,私定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