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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16)

作者: 雯舟舟 阅读记录

当一层窗户纸被无意间捅破时,她原地困惑着,他却要开始翻山越岭了。男追女,女追男,爱情里的金科玉律。

“大哥,新买了怀表?好精致。”客厅里信手翻书的谭央扫了一眼毕庆堂手里的表,随口说了句。毕庆堂将表盖一合,拎着表链在谭央面前晃了晃,“你都没看里面,就说这表精致,这个称赞敷衍得很,我不领情。”谭央笑着伸手去拿表,毕庆堂往沙后面一靠,手里的表也跟着拉远了几公分,眼见谭央的手落了空,他笑了,意味深长的说,“看可以,可要是脸红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谭央一怔,盯着毕庆堂的脸,想从他的神色里寻出些蛛丝马迹,他那暧昧的眼神叫谭央心头微颤,她看着在她面前左右摇摆的怀表,片刻,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收回了手,白了毕庆堂一眼,“不看都知道是什么,想叫我答应什么事,大哥明说就是了,非要想出这样的法子作弄我。”

毕庆堂闻言,很是意外的探身向前,“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那你说给我听!”谭央不屑一顾的挪远了,“哼,西洋景嘛,艺术课上见过,我就看不出衣服穿的那么少的洋人好看到哪里了?”谭央一说完,毕庆堂便笑得前仰后合,“小妹啊,你欣赏不来的东西,大哥也未必会喜欢,”他将表小心揣进怀里,又加了一句,“看来还是有点儿早啊!”

这年的深秋,艳阳明媚,金黄色的梧桐树叶在清爽的风中翩然起舞。公寓后面的僻静路上,毕庆堂扶着自行车的后座,紧跟了几步,便撒手站在原地,喊了声,“小心有车,靠边骑!”在自行车上的谭央兴奋的应声,车子骑远了。毕庆堂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绫,笑道,“你看你的好学生,学得多快啊!”赵绫看见谭央骑的车拐弯消失在街口,才开口说,“不错,对于我来说,央央是个好学生。可是对于你呢?她会是个好太太吗?”对于出其不意的问题,毕庆堂并没急着回答,赵绫又接着说,“你不要不承认,上周末,央央穿那件新衣服时,你打量她的眼神,绝不该是哥哥看妹妹时应该有的。”

毕庆堂无可奈何的笑了,“赵小姐,你干什么跟过堂审犯人似的,我又没打算否认,”“我不知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对央央动了心思,但是在我看来,你们并不合适。”毕庆堂撇了撇嘴,“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了?赵小姐管的未免宽了些吧?”赵绫倔强的接着说,“毕老板,你是场面上的人,在这个世道上,靠的是人脉和手段。你的太太要陪你应酬,要助你斡旋。央央是个旧式家庭长大的女孩子,尽管聪明却不擅也不喜与形形色色的人交接,她读书上很有天分,以后做个老师啊、文员啊,她要凭知识和本领在社会上生活,所以,”赵绫略顿顿,加重了语气,“毕老板要是真打算结婚的话,应该找方雅那样的女人,而不是央央。”

“胡说!凭什么我毕庆堂就只能娶个交际花。谭央是在旧式家庭长大,难道我毕庆堂就是新式家庭里教育出来的?时新玩意儿我一样不落,这不假,可那是因为我在上海滩呆久了,小妹再呆几年也一样。虽然整天的西装革履,可是骨子里,我不认为自己能消受得起方雅那样的女人,在这一点上,我和我的父亲如出一辙!”毕庆堂说着,竟有些动了气。

赵绫觉得为难,可还是索性说了,“好吧,那我直说,我真正担心的是央央,我怕你耽误她。耽误她的学业,耽误她的前途,耽误她获得幸福的机会。”“她想读书我供她,她想做事我帮她,我就是她的前途,我就是她的幸福!她不需要其他的机会。”毕庆堂气势汹汹的抢白打断了赵绫的思路,好半天,赵绫才又接着说,“谭央现在上的是初级中学,她的同学都比她小一些,可是一旦她上了敬业中学,考上了大学。你不知道现在学校里铺天盖地的自由恋爱风潮,花一样年龄的男男女女在一起,不搀杂质的纯净爱恋,两个人在一起谈着培根,谈着泰戈尔,谈着未来与理想,一起毕业,一起面对社会,一起成长相互扶持,我觉得这样的爱情更适合央央。”

赵绫说到这儿,看了看一脸不屑毕庆堂,又接着说,“我认为,家世清白、勤勉上进、懂得文学艺术的青年会很吸引央央,只是她现在还没有遇到而已。”毕庆堂耐着性子纠正道,“你不要觉得你和李赫很幸福,便认为世上的幸福只有这一种模式。爱情和婚姻不是你教给谭央的那些数学公式,是不会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的!”

赵绫固执的提高嗓门说,“可是毕老板,我说的那些隐患都是存在的,这个你要承认啊!”她沉思片刻,又皱眉说道,“我想,恋爱开始之前,隐患都只是冰山一角。可当爱情步入婚姻的时候,任何隐患都有可能使幸福触礁,甚至,最终导致悲剧。”

赵绫的话说完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忽然,毕庆堂如梦方醒的回头看向赵绫,一脸的愕然,指间夹的烟也跟着跌落在地上。过了很长时间,他一字一顿的对赵绫说,“赵小姐,谢谢你的提醒,你最后的那句话叫毕某人,履薄冰!临深渊!如坠冰窟!”

“咦!大哥哪儿去了?上楼了吗?”谭央骑了一圈自行车后问等在原地的赵绫。

“不,他走了。”

“有很急的事吗?都不等我骑车回来的这三五分钟!”

“应该不是急事,却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是已经忘了一段时间,刚刚,又恰巧想起来了。”赵绫很认真的回答,只是,还有不解。

☆、13.(11)决定

谭央依稀记得,自从那次深秋的不辞而别,毕庆堂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唰的一下,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她也打过几次电话,大都选在晚间,毕庆堂应该在家的时候,可是,都是陈叔接的,热情的寒暄后,他会充满歉意的说,毕老板不在家,他最近很忙。

天越来越冷,谭央的心境,竟落寞如这荒芜的季节,无缘无故的被打入了万丈深渊,再环顾四周,蓦然换了时空,最离谱的是,这个因由,这个过程她竟是丝毫不知,独独要承受这个结果。

跳级之后,眼看就要考高级中学了,课业负担越来越重,谭央只有竭尽全力的将所学的知识塞进自己空落落的心,转眼间便又是一年新春。谭央还是和表叔一同过除夕,表叔心情倒是很好,谭央也懂事的凑趣陪笑。大年初一,大清早,尖锐的爆竹声划破上海湿漉漉的天空,氤氲的天,压在头上,对谭央而言,这个除旧迎新,却来得这般的艰难。

谭央早早起来坐在写字台前,手中攥着笔,做着一本算术题,她是很爱术科的,因为里面有清晰的条理,静心沉气的投入演算,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谭央享受的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那个冷静理性的过程。又做完了一套题,她忽然将笔一抛,顺手拉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霍的推门而出,她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这便是最后一次了,不得,则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