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祖宗(64)

她前一夜忙程厚寒入院,今天一天又为惠莲奔走,饭没顾上吃,觉也没睡安稳,即便在病房的灯光下脸色也依旧苍白。

喻铮看着同样闭着眼睛,同样被自己放在心尖的两个女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因为怕牵连家人,无论他还是他的父亲,都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子的义务,留下母亲常年独居,幸好,有程矜多年来的作伴,彼此温暖。他本以为卸下波塞冬的头衔,就可以回到柴米油盐,却被当头棒喝。

是他错了吗?

喻铮俯身想看看她们,才发现程矜将惠莲的手握在掌心,睡着了也没有松开。

她是真的,一心一意地想要替他守着他的妈妈。

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喻铮直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听见身后一个轻微而清醒的女声忽然开口,“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跟我说说话吗?”

喻铮回头,只见病床边的少女站起身,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衬托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宛如从深夜里走出来的精灵,脸色宁静,不带半点埋怨。

“咱妈脑子里的淤血取出来了,身上的伤也都缝了针,医生说能挺过来已经很不容易,至于能不能醒得看造化,概率上来说大概五五分。”程矜温柔地抚摸着惠莲的手,“但我相信她会醒的,或迟或早,一定会醒。”

喻铮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的声音,仿佛在用所有观感将她刻进脑海。

“我知道,你害怕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我,所以不想跟我亲近,甚至可能连咱妈,你都不想多来探望,”程矜浅浅地笑了下,像是在安慰喻铮紧绷的神经,“没关系的,我替你照顾着就行。”

喻铮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矜看了眼他的手,她知道他在隐忍,无论是哪一方面——气愤也好,难过也好,爱意也好,眷恋也好,这些情绪再汹涌翻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都吞回肚子里,然后冷静地走出这间病房,像一个没有软肋的超级英雄那样,去找出真凶。

“我们分手吧。”

喻铮整个人像一张始终绷紧的弓,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断了弓弦,一双情绪翻江倒海的眼睛看向程矜,嘶哑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程矜轻轻地补充了一句,“对外这么说,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去抓坏人,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了,好不好?”

那温柔的语气,像只小手瞬间抚平了喻铮被弓弦割裂的心。

他终于忍无可忍,快步上前将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少女搂入怀中,埋首在她柔软的长发里,拼命地吸了一口气,以至于整个身子近乎颤抖。

程矜反手抱住他的腰,感觉到手掌下结实有力的身躯,惶惶了一整天的心总算回了左胸,魂魄也仿佛回到体内,有喻铮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不同的是,从前她希望留在他身边,而现在她愿意守在他身后,让他后顾无忧。

“等你抓到人,我们结婚好不好?不用等我毕业,大学生可以结婚。”

喻铮头没有抬,仿佛贪婪地沉浸在她的芬芳里,所以声音很闷、很低沉,“好。”

“我们把酒席放在黎易冬家的酒店,刚好跟给他的伴郎份子钱怼了,”程矜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能从病房的那面白墙上看见自己所憧憬的画面,“然后把翁连梦他们都请过来,喝它三天三夜,你醉了也没事儿,我还可以替你喝,好不好?”

喻铮终于从她发丝里抬起头,双手抚摸着她的面颊,粗粝的指腹自她湿润的肌肤擦过,四目相对,看进她那双不知何时盈满泪水的桃花眼,哑声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妈不喜欢人喝酒,我们喝茶吧。”

程矜一愣,嘴角上翘的同时又是一行清泪,“那好,我们喝茶……”

喻铮捧着她的脸,低下头,细细地吻去那源源不断似的眼泪。

浑身紧绷,唇瓣却异常温柔。

犹如一头猛兽,轻嗅着种在心窝上的花。

第44章 平地惊雷(4) ...

刑侦队的分析员没日没夜地守在电脑前搜了三天, 仍旧一筹莫展。

交通监控上停在四里亭巷口的那个男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搞得分析员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顾贺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小山, 自己还在抽, “除非这人不是我国公民, 而且……”

“不是合法入境。”喻铮说。

两人目光相碰,都读出了对方此刻的想法——假如幕后真凶是非法入境,那几乎可以肯定……来自坎铎。

喻铮将指间的烟头往桌子中间的烟灰缸里一掷,把黑色冲锋衣拉链直拉到颌下,目光锐利而沉静, 像是已经知道要往那个方向走。

顾贺没问他打算怎么做, 因为知道这个男人有的是自己的办法, 而且也有底线。

可喻铮走到门口, 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顾队长……”这一次,语气不同于先前的果断, 反而带了一丝犹豫和柔软。

顾贺是什么人?立刻掐了灭了烟, 慎重地向他承诺,“阿姨和程小姐那边, 我会让人守着, 绝对保证她们的安全。”

“先谢了。”

“应该的。”

顾贺看着那个拢着一身寒气的男人重新戴上了鸭舌帽,并压低帽檐,双手抄在冲锋衣兜里, 迈开长腿快步离去,转头一边的副手说:“安排两个人,24小时跟着两位女士。”

“可……喻队和那个程小姐不是分手了吗?”

顾贺点头,“那也得守着,离婚了还能复婚,嫩了吧?”

“……队长说的是。”

*** ***

时近年尾,程矜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她那小蜗居都好些天没空回去,直到家具店来电话问什么时候来提货,她才想起惠莲出事那天,本来两人约好去取选好的窗帘的。

她绕道去拿了,直接拎进了病房。

午后阳光正好,病床上的惠莲宛如安睡,程矜刚想把带来的鲜花换掉旧花,才发现花瓶里已经插上了新鲜花束,忙去向护士打听谁来过?

护士说,这病房有警察守着,所以她们也没注意。

还有谁能被放进来呢?只有喻铮了。

悄悄来,悄悄去,像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他做的那样,默默守护、独自挂念。

程矜坐在病床边,如往常一样拿棉签沾水替惠莲润唇,又挨个按|摩她的手脚,避免醒来之后肌肉萎缩,一边轻声跟她说着话,“妈,之前咱们定的窗帘我拿回来了,等你醒了我们就挂上,我还从网上给你买了套新的笔墨纸砚,这样你可以一边家里放一套,还能教我练字,我的字跟你比就跟火柴棍似的,是该好好练练了……”

语速很慢,像跟小孩儿在闲聊。

黎易冬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午后阳光洒在少女身上,就像她自己散发着柔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