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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62)

可是,惠姨的丈夫,也就是喻铮他爸喻骁去世已经快十年了。

程矜回想起这十年里,她多少次询问惠莲,侨哥哥有没有消息?惠莲都是淡淡地说没有,甚至还安慰她人各有命,他有自己的选择让她不用再挂心。

……死了?

“怎么会死?”隔着吐出来的烟雾,程矜看向似乎并不想往事重提的黎易冬。

他一口接一口地闷着烟,眉头紧锁着,“不确定这事儿应该跟你说。”

“你不说,我也会找喻铮问。”程矜伸手从他兜里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支,吸了口,“我现在感觉快要疯了,你说给我听,我干脆一次性疯完。”

黎易冬拗不过,也确实闷在心里堵得慌,于是幽幽地说:“我跟铮哥熟起来的时候才上初中,那会他话就不多,但比现在好点,起码还能聊两句。当时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当兵,不想跟他爸一样,万年不着家。”

程矜想起第一次见到喻铮,在托坎的酒吧里,他拿枪抵着她时那个冷峻的眼神几乎让她以为,这个男人天生是为战斗而生,是天生的军人。

“于是我问他,那你将来想做什么?他说他想当医生。”

程矜意外地看着黎易冬。医生?若说玉侨那样的人想当医生,她完全理解。但喻铮,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个细胞有医生的形状。

黎易冬似乎笑了下,“玉侨也想当医生。他们兄弟俩的理想职业都是医生……你猜为什么?”

程矜微一思量,“……喻叔叔总受伤?”

“不愧是我们矜矜。”黎易冬点头,“虽然铮哥他爸是大英雄,但也是血肉之躯,谁也不可能刀枪不入。他们兄弟俩一般很少见到父亲,如果能长时间在一起,一定是因为他爸受了不得不卧床的重伤。”

程矜点点头。

所以兄弟俩都想当医生,能替父亲治疗,又总能见到父亲,孩子的想法总是单纯。

程矜好想隔着时光的重重浓雾,去抱一抱当初天真的小喻铮。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就当了“绝对不要当的”军人。

黎易冬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将烟蒂扔在脚下,用力地碾了好多下,“高考那年过完年开学,我去铮哥他们班送给他带的礼物,没找见人。找老师打听,才知道铮哥他爸牺牲了。再后来,新闻里公开表彰,没说名字,但我知道那是铮哥他爸,说是破除了一个潜伏在边境上的军|火走|私网络,连基站一起彻底给炸了。”

程矜手里的烟头老长了,她也没注意,只一瞬不瞬地定着黎易冬。

“直到那年四月铮哥才回校,人瘦了,话少了,问什么都不答。”黎易冬伸手,把快要烫到程矜手指的烟拿开,扔在地上,“直到高考前报志愿,他一声不吭地报了军校。”

“为给他爸报仇。”程矜低喃。

“为给他爸和……他哥报仇。”

程矜愕然地一抬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守在手术室外的女警一推露台门,面带喜色地说:“凶手抓到了!”

第43章 平地惊雷(3) ...

黎易冬一听抓着凶手了, 差点没给自己的烟头烧到手,急匆匆地跑回去。

女警说,队里来消息了, 嫌犯已经抓回局子里审, 对伤害惠莲的恶行供认不讳, 却没找出可信的作案动机来。

“妈|的,没作案动机也下得去这种狠手。”黎易冬将烟头往墙上一捺,狠狠地说,“不行我得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畜生。矜矜, 你跟我去吗?”

程矜脸色发白, 摇头, “我要守着惠姨。”

替自己, 也替喻铮。

黎易冬觉得自己过去那么些年一直没看明白这丫头。他素来以为,自己结识的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除了心更善点,其他跟别小姑娘没什么区别。自打她跟铮哥在一块儿, 黎易冬才闹明白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丫头不光任性, 还特别有胆儿,换句话说就是有那个任性的资本。

换了一般小姑娘, 遇上这种事早给吓哭了, 恨不得抱着警察同志的大腿,再要么哭唧唧地要跟男票待一块儿。可程矜不,她这会脸色虽然不大好, 但整个人出奇的冷静,冷静到让黎易冬看见她,就联想到铮哥。

“那你搁这儿守着,我去警察局看看——刚好,也替你去看看铮哥。”

程矜点头,等人走了,又重新坐回手术室门口的椅子里,脑海里千头万绪。

一会儿想那个人为什么要伤害惠姨?一会又想,玉侨那种书生意气的男孩子,怎么会跟喻铮父子俩一样,卷到反恐行动里去?是被喻爸爸牵连的吗……像惠姨一样?

越想头越疼,程矜双手扣在膝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术室的灯。

她想知道真相,更想听惠姨亲口告诉她。

所以,求求你,醒来吧……妈妈。

*** ***

审讯室。

黑暗的环境,极亮的审讯灯刺激着嫌犯的神经,以促使审讯事半功倍。

嫌犯绰号阿三,是被刑侦队从省际高速上抓回来的,此刻他正歪在椅子上,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

案子性质恶劣,所以由行政队长顾贺亲自负责,他与喻铮是旧识,但从前接触机会不多,没想到射击场上下来再见,就是为这档子事。

旁人或许不清楚喻家的事,但顾贺都有耳闻。父亲喻骁是反恐尖兵,无论带队还是个人实战都无懈可击,兄长玉侨戴罪立功,母亲惠莲一力撑起整个家,而喻铮则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依遗志,甚至发扬光大,屡立战功、伤痕累累。

用满门忠烈形容,不算过分。

所以顾贺此刻怒火中烧,一拍审讯桌,“就因为你随地吐痰,受害人看了你一眼,你就懂动了杀心?骗三岁小孩儿呢?”

阿三打了个哈欠,“不然呢?那老娘们还有啥指值得我图的?穷得家里连点现钱都找不出来,拢共就找出这俩东西——呐,你们不是都搜走了?”

从阿三身上搜出来的“值钱货”此刻正放在台案上,被审讯灯一照,泛着耀眼的金光。

那是惠莲珍藏的两枚勋章,一枚是授予丈夫的,一枚是授予儿子的。

一家明明曾有四口人,如今却只得两枚冰冷却又火热的勋章日日夜夜陪着她。

顾贺看了眼审讯室黑暗角落里的前特战队长,拳头捏紧,“你知道偷出来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金的?还是镀金的?”阿三贪婪地瞅了眼,“反正看起来挺值钱的。”

就连记笔录的警察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这无知卑劣的男人一眼。

顾贺说:“那是受害人的丈夫的一等功勋章,和她儿子的二等功勋章!”就算不说是拿命换的,起码,也是用一腔热血和铮铮铁骨挣来的。

阿三嘴巴比了个o型,然后耸肩,“到底是金的还是不是金的啊?长官,反正我罪也认了,你们人也抓了,就甭审了,把我往牢里一丢,刑一判不就完了。爷一宿没睡,这会儿犯困着呢。”说着,又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