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他的样貌,没有哪个姑娘能拍着胸脯说,自己绝不心动。
“我信你。那又如何?”
“望你明白,谢玄英不是在众多女子中,第一个选了你,是唯独选了你。”他缓缓道,“娶不到程丹若,我今生就不再娶妻。”
程丹若怔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羊脂白玉,温润滑腻,一缕红绳系在中央,好似一道鲜艳的血痕,几乎持握不住。
这份沉甸甸的情意,令她茫然又畏惧,不知所措。
是该回避,还是该把握呢?
她反复思索,却发现很难集中精神,好像有什么击溃了理智,感性主导了接下来的判断。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正确的选择,从来不是衡量利弊,而是一瞬间的直觉。
你觉得,应该答应他吗?
是的。
程丹若收拢手指,握住了白玉,说:“我答应你。”
谢玄英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眼中蕴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
“当真?”
她看起来很镇定地点了点头。
他用力眨了眨眼,终于消化了这个信息,但犹且不能信,试探着倾身,额头触碰到她的额角,观察着她的反应。
程丹若:呃,这是想干什么?
她答应归答应,却也不知道相处的度,只好看回去:“嗯?”
他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啄了下。
她:“……你干什么?”
“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谢玄英理不直,气也不是很壮。
程丹若:“你也知道是私定终身啊。”
他假装没听懂,十分自然地起身,随手握紧她的手指,说:“我会尽快回家禀明父母,老师那里,我也会分说明白,必不让你为难。”
她问:“你还没有回家吗?”
“回家就要说起亲事了,我想先和你见过再说。”他平静道,“你放心,一切我都有数,你只要等我就好。”
想了想,又道:“在消息传出来之前,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这样更安全。”
程丹若点点头,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他:“?”
“什么都没发生。”程丹若报方才之仇,微笑道,“谢郎。”
谢玄英:“……”
她顾左言他:“我听说你杀了‘二江’中的一个,二江是谁?”
他:“不告诉你。”
她:“?”
他慢吞吞道:“什么也没发生。”
程丹若:“……”
“除非,”情意已定,心底有什么破土而出,谢玄英试探着伸出双臂,将椅中的人搂入怀中,“你这么待一会儿。”
又一次突如其来的脸贴胸肌。
程丹若犹豫了会儿,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没推动,再推一下。
第三下,他松开了。
她腹诽:果然是处……处处春心动,啼鸟向我歌。
第146章 登州事
程丹若离宫两天, 在晏家过了一夜,签了一份婚姻意向书。
什么叫意向书呢?就是优先考虑你, 原则上同意, 理论上没问题,但最后有没有问题,能不能落地施行, 还要看你的流程能不能走完。
她琢磨了一下, 比异地恋的男朋友还不如。
这个男人有什么用?看不见,摸不着, 如果没有身上挂的信物, 昨晚种种, 譬如一梦。
还是白日梦, 不是春梦。
有和没有, 毫无区别。
所以,在成亲前,这就是一门薛定谔的婚事。
四舍五入, 等于没有。
既然啥也没有, 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程丹若梳理清楚思绪,起身洗漱, 去正院请安并告辞。
洪夫人和晏鸿之都刚起,一个在梳头,一个在喝水, 眉眼间颇有些官司。
尤其是洪夫人,她昨夜审过丈夫,这才得知他们师徒的密谋, 差点把他赶去书房睡。当然了,老夫老妻, 床头吵架床尾和,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洪夫人借铜镜的倒影,和晏鸿之使眼色:这是成了吗?
晏鸿之端起茶盏,纳闷地回眼神:是成了啊,三郎亲口说的。
洪夫人:我看不出来。
晏鸿之:嗯,为夫也没看出来。
二人齐齐打量她。
程丹若面无异色,恭敬道:“女儿这就回宫当差去了,义父义母多保重。”
洪夫人立时抛开婚事,揽她坐下,嘱咐道:“我们没什么好操心的,倒是你在宫里,自己多小心,少出头,家里不需要你光宗耀祖,平安就好。”
“多谢义母,我省的。”她答应。
洪夫人原想给她塞点头面首饰,关键时刻也好救济,但转念一想,在婚事定下前还是不要招摇得好。
晏鸿之梳好头,戴上逍遥巾,招手道:“来来,扶为父去书房。”
程丹若冲洪夫人福了福身,搀扶住一瘸一拐的老人家。
晏鸿之说:“你答应得这般痛快,着实叫为父意外得紧。”
他很清楚这个干女儿外柔内刚,心中极有主见,若非她自己有出宫之意,恐怕说不动她考虑婚事。
但转念一想,三郎毕竟是三郎,也不奇怪,不由打趣:“前年中秋,你说明月当然好,可这杯中月和天上月,兼得更两全啊。”
程丹若客观道:“未必能成。”
“噢?”
“他家里人未必肯答应。”她道,“许意娘珠玉在前,这差得也太多了。”
晏鸿之道:“三郎敢对你开口,至少有八成把握。”
“那我拭目以待。”程丹若心平气和,“能成,我就嫁,不能成,在宫里也挺好的。”
今非昔比,她现在有退路了。
一点儿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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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连夜出城,隔两日,又若无其事地回京,好像才刚刚到。
这次,他和过去一样,先让护卫们回家,自己直奔宫城,求见皇帝。
皇帝也很快召见。
今天恰好是五月初一,端午将近,太监们重新收拾光明殿,在门两边放上菖蒲、艾盆,又挑着几卷新画的仙女执剑降毒图,待皇帝选好悬挂起来。
皇帝的余光瞥见人影进来,未语先笑:“三郎回来了……哟。”
明暖的阳光转动,照在来人身上。
人还是那个人,一样惊艳的脸孔,一样颀长的身材,但少年长成青年,感觉全然不同。
少年时期的谢玄英,让人想起海上等过的日出,舟上看过的晚霞,月下守过的昙花,是让人转不开视线的美。
但近几月的历练,让他完成了成长的蜕变。
他斩杀过难以计数的亡魂,也试图救下素不相识的百姓,好像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但至少,他已经知道,富贵温柔乡外,饥民苦苦挣扎,草莽江湖之间,贼寇尔虞我诈,到处都有豪强兼并土地,哪里都有百姓卖儿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