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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21)

她似有顾虑,犹豫了下,劝道:“姑娘,是位男客,深更半夜的,不若我去回绝了吧。”

程丹若按按额角,想想道:“我还是去一趟吧。”

白芷道:“那我叫郝妈妈……”

“叫她才生事,必是要编排我的。”程丹若穿上绣鞋,系好外衫,掬捧冷水泼到脸上,总算清醒了些,“无事,她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同她说我们下山义诊去了,她必不会多问。”

她提起药箱:“走吧,被蛇咬伤可大可小,别误了时候。”

外面还是漫天星辰,凉风吹过,程丹若打了个寒战。

院门外,相熟的小和尚正焦急地等待着,见她出来,连忙提灯照路:“程施主慈悲,请快随我来。”

程丹若已经清醒,问:“是什么蛇咬的,多久了,人在哪儿?”

小和尚才十岁不到,不然也不能半夜来敲门,口齿却伶俐:“不知是什么蛇,大约是一刻钟前,晏施主已经被送回禅房了。”

程丹若奇怪:“怎么,不是在屋中被咬,是在外头?”

“今夜月色甚好,晏施主到山上赏月去了。”小和尚认真回答。

程丹若哑然:“那病人情况怎么样?”

小和尚脸皮绷紧,声音也干巴巴的:“很不好。”

她无语,却不好逼问小孩子,只好加快脚步。

亏得目的地与她所住的院子所隔不远,不出一炷香即到。她一进门,就看到歪在榻上的老人,烛光燃烧,光晕摇动,立在床前的公子转过头,霎时间,珠玉生辉,昏暗的禅房顷刻明亮。

月白衫子,墨发如瀑,乍然看去,辨不清是男是女,是仙是妖,只觉此景非人间该有,此人非红尘之貌。

好若聊斋中古庙的艳遇。

“程姑娘。”谢玄英垂下眼眸,“深夜惊扰,事非得已,请你看看我的老师。”

程丹若回神上前,药箱往地上一放:“伤口在哪里?”

老人满脸惭愧地伸腿,竟然十分不好意思:“冒犯了。”

“卷起来,让我看看伤处。”救人如救火,程丹若暂时摒弃杂念,打开药箱,吩咐帮忙。

谢玄英怔了下,手忙脚乱地帮忙卷裤脚。

小腿处,有一红肿的伤口,血还在流。

程丹若自药箱中取出小铜镜,端近烛台,借烛火的反射,仔细观察伤口:“知道是什么蛇咬伤的吗?”

晏鸿之倚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地回答:“那毒蛇在背阴处,我没瞧清。”

“慢慢呼吸,不要紧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好吗?”程丹若的语气轻柔又冷淡,无端予人安心,“有没有觉得喘不上气?”

晏鸿之忍着不失态:“尚可,只伤处疼得厉害。”

“发热还是发胀?”

“又热又胀。”

“您别紧张。”程丹若取出一条雪白的棉布带子,松松系在伤口上方,又掏出两张干净的棉布片,沾湿竹筒里的水,用镊子夹住湿润的纱布,轻柔地擦去伤口处的脏污。

又问:“疼吗?”

晏鸿之:“尚可、尚可。”

“伤处还有断牙,我现在要取出来,会有一些疼。”被蛇咬伤的最好办法是马上送医院,及时注射血清。但现在么,土方子加急救,看运气吧。

程丹若拿起铜镊子,在烛火上烧了会儿消毒,这才叫白芷掌灯照明,伏身仔细挑拣断掉的毒牙。

晏鸿之强忍着痛楚,悔得肠子都青了。

都怪老友,说半年前月下悟禅,忽见五彩月晕,心有所得,害得他半夜好奇,忍不住外出访月。

然后,就被蛇咬了……

谢玄英气恼又无奈。

他知道自家老师最是怕疼,只是不便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有一回上山跌跤,在家接骨时,一个劲的叫师母。

“阿菁,痛煞我也!”他是这么朝师母痛呼的。

师母心有不忍,亲自下厨,煮了一碗极美味的鸡汤面条。

“老师,且忍一忍。”他终归心软,消了气,认真问,“我叫小师傅去厨房,下一碗素面来可好?”

晏鸿之以白眼相对,抚慰的是面条吗?

是老妻,老妻!

第15章 读眼术

“老先生不要动。”程丹若夹出断牙,又拿出棉布,撕成一指宽的布条,拔下头上的银簪,缠于顶端,“我要用火烧一下伤口,兴许有些疼,你忍一忍。”

晏鸿之大惊失色:“用火烧?”

“这能分解部分毒素。”她道,“准备好了吗?”

晏鸿之满头大汗:“姑娘不用草药吗?”

“有半边莲,一会儿煎了冲洗伤处。”程丹若瞧他头发已白,不由缓下口气,“这样吧,若老先生忍得住,我便让您见识一下仙法。”

晏鸿之果然起了兴趣:“仙法?”

她道:“想看吗?”

晏鸿之沉吟片刻,强打起精神:“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识过真的仙法,自不可错过。”

程丹若抿唇一笑,点火轻灼伤口。

晏鸿之疼得直抽气,却发现没想象中那么疼,伤口处仍然以热胀为主。

程丹若只是轻轻燎过,高温分解一下残存的毒素而已。她解开止血的带子,吩咐白芷:“你回去取半边莲三两,煎好拿来,记得把药渣包好。”

白芷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敢违逆:“是。”

程丹若道:“麻烦你们叫位小师傅陪她同去。”

谢玄英看向自家小厮:“柏木。”

“姑娘随我来。”柏木轻步上前引路。门外,小和尚还守在那里:“两位施主可有什么吩咐?”

白芷道:“我去取药,这里可有煎药的地方?”

小和尚马上道:“隔壁的厢房有茶炉。”

“小师傅,劳烦你陪这位姑娘回去取药,我来烧炉。”柏木安排得条理分明,“除此之外,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白芷道:“烧开热水,一应碗筷须用滚水烫煮一炷香。”

三人匆忙分配了差事,各自忙碌。

屋内,程丹若却腾出空来,一面关注病人的情况,一面履行诺言,给老人家变戏法。

她思忖片刻,拿起茶几上摆的两部经书:“《楞严经》和《无量寿经》,这是寺中的经书吧?”随意翻动几页,笑了,“字迹印刷得很是清晰,就用这个吧。”

晏鸿之有点头晕眼花,但兴致不减:“姑娘要使什么仙法?”

“读眼术。”程丹若道,“你所见之物,即我所见,您想看吗?”

晏鸿之道:“自然,如何使来?”

程丹若道:“太复杂的场景,言辞难及十分之一,就用这两本书,字终归是定型之物。”

她左手拿着《楞严经》,右手举着《无量寿经》,笑问:“这两本书,老先生要用哪一本?”

晏鸿之沉吟少时,随手指向《无量寿经》。

程丹若将《无量寿经》递给他:“那请您收好这个,一会儿要用,现在,我将随意翻动此书,您什么时候说停下,我就停下。”

她开始随意翻动《楞严经》,纸张在素白的指尖来回翻动,仿佛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