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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178)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陶老大人笑着寒暄:“哪里哪里,陆指挥使驾临寒舍,实在蓬荜生辉。”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步入正题,命人捧了画来道:“陛下曾说,陶老大人的一手行书,当为本朝第一。今日陛下在青宁殿小坐了片刻,快一时之染翰,画得此图,请老大人题一段跋在上面。”

说罢,也并没有别的话,拱拱手,便告辞离去了。

陶老大人饶是历经几十年的风雨,见此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命人捧着话回转来。

他的长子侯在外面,跟在父亲身后,又服侍父亲换了衣衫,这才缓缓地展开那副画,那画还未上色,墨迹也未全干透,画的左上方悬挂着一古朴的铜壶,壶中插着几朵花萼颇大的牡丹,枝叶藤蔓,层层垂下,那铜壶的下面是两只玳瑁猫,毛点斑斓,憨态可掬。

陶恕见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古之大臣常有以狸猫自比的,久之,倘若皇帝赐狸猫图,便是将此人看做贤臣良吏的意思,他擦了擦汗:“甚幸,甚幸,陛下并不计较从前的事了。朝无相鼠,野无硕鼠,莫非是父亲上月办差,得了陛下夸赞的缘故。”

长子的天资实在是有限,陶老大人无可奈何,他又拐杖点了点地面:“再仔细瞧!”

陶恕听出父亲的不满来,只得低头细细去瞧那画,这才发现那画的左下角有一株茂盛的萱草,那萱草里微微露出一直小猫的猫尾巴来,再回头去瞧那牡丹铜壶下的两只猫,互相依偎,一派恩爱之迹。

他这才恍然,道:“并非喻之君臣,而是指皇后?可……可这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皇后自在宫内,要不要明日叫母亲递了牌子进宫去瞧瞧?”

陶老大人嗯了一声,接着道:“听闻皇后离宫已经足足五个月了……”

陶恕还是有些不明白,稍感惊讶:“皇后怎可离宫数月?这成何体统?”

陶老大人哼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叹了声气:“去请大夫来,这天气一冷,腿上的痹症便又犯了,僵直得丝毫不能动了。”

陶恕迷迷糊糊,当真跪下来:“皇后从前写过方子,配了药酒,儿子取了来给父亲揉一揉。”

陶老大人见儿子不开窍,拿起小几上的玉如意,敲敲他的脑袋:“那药酒放了这许久,还又甚么大用?快出去,快出去。”

陶恕福灵心至,忽地明白过来:“是,儿子这就出去写信。”起身走到门边,又转头问:“只是并不在皇后在哪儿,这信该寄到哪里去呢?”

陶老大人闭着眼睛,道:“写给江州的宣平侯,就说我痹症犯了,往日的药方子寻不见了,不知侯府可以留存一二。”

陶恕得了父亲的话,点点头,立刻出门来,写了一封信,快马发往江州宣平侯府。

林容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六的那天了,六姐崔琦已经生产过了,正领着丫鬟仆妇饶有兴致的制红枣莲子粥,分发给江州城里的贫民,事毕,笑吟吟端了粥进来:“你也尝一尝,她们都说味道不错呢?”

林容略尝了一口,皱眉:“太甜了。”

崔琦也并不恼,道:“甜些才好,外头的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糖的,冬日里多吃点甜粥,穷苦人家也好抗冻的。今天冬天极寒,还是开了库房,多送些粥米出去,不然,又不知会冻毙多少人来。”

林容点点头,知道崔琦这是往日受了苦,这才明白这些道理的,道:“六姐姐说的是。”

崔琦笑笑,见一旁书案上有一封展开的信,瞥见上面的署名是陶老大人的公子,便问:“怎么,要回洛阳了么?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过了年等天气暖和些,岂不好?”

林容道:“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只整理一番即可。阿昭是除夕的前一日出生的,要是回去迟了,便赶不及她的生辰了。”

崔琦拉林容的手,叹气:“你来江南快五个月了,留在府里的日子也并不多,这一走,我们姐妹不知又是多少年才能再见面呢?”

林容便笑:“江州附近的图册制完了,周围各个州郡的却还没来得去呢,大抵明年后年都是能见的。”

崔琦这才放心:“好好好,如此便好。”

因怕大雪封了江面,第二日,林容便乘船北上洛阳,途中走走停停,行得很慢。到洛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城门都已经关了,林容坐在一定极朴素的小轿里,出示了皇后印鉴,那城门这才缓缓打开,到陶老大人府上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的深夜了。

林容到的时候,陶老大人并女眷都站在门口迎候,见着林容便齐齐跪下:“罪臣拜见皇后娘娘,请娘娘降罪。”这自然是和盘托出的意思,林容早已经猜到,扶了陶老大人起来,笑:“不必多礼,我还有一桩事要托付给老大人呢。”

众人相携进屋,换过衣裳,喝了热茶,暖过了手脚,林容替陶老大人诊过了脉,道:“您的病近年好些了,只是还要保养,这样的痹症,最是靠养的。”

又叙了些旧话,见天色不早,林容便叫众人都散了,不必陪着了。

第122章

林容入城的消息, 实在一刻钟之后叫人传进了宣政殿案头上的。

陆慎那时还没睡,披着衣裳在灯下批阅折子,因着今岁天大寒, 京郊多冻毙之事恼火, 不知瞧见了什么, 忽地皱眉扔了笔。

面前候着的几位等着随时质询的外臣顿时大气不敢出,未待陆慎开口训斥,便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陆慎冷冷瞧着众人, 正要发作, 便见外面的小黄门推门进来,躬身禀告:“陛下,陆指挥使有折子奉上。”

说是折子, 也不过是一二指来宽的小纸条, 上面写的字迹很匆忙:“皇后娘娘一刻钟之前,乘一顶素色小轿,从南门入城。”

那米粒般的小楷,在陆慎瞧来忽大忽小,几有眩晕之感, 他撑着桌子腾的一声陡然站起来,不自觉踱步, 问:“去哪里了?”

幸好那小黄门已经提前细细问过那来回话的人,此时便答得出来:“是陶澎陶大人府上。”

跪着地众臣见陆慎沉着脸站起来,又来回踱步,具是大惊, 只当陛下盛怒,吓得瑟瑟发抖,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见他已经一阵风似地转身出殿了。

众臣跪在那里好半晌,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进来一个小黄门:“大人们先回去吧,陛下说了,此事择日再议。”

众臣子这才站起来,慢慢往值房去,心里都庆幸:大抵是北边的战事顺利,得了捷报,陛下这才没有发作。

陆慎骑着一匹黑马,不过带了三五个人,到陶府的时候,陶澎陶恕父子两已经门口等候多时了,这时候下起雪粒子来,打在庭院的花木中,皆是一片沙沙的声音。

陶澎陶恕跪下请罪:“罪臣陶澎、陶恕叩见陛下!”

陆慎翻身下马,也并不理这二人,径直往院子里走去。那只是个两进的院子,不过前后七八间屋子罢了,径直走去,经过一个月洞门,便见前面的厢房素白窗纱上,映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只那倩影对面还有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不知两人说到了什么,正抚须长叹:“只怕此事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