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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146)

作者: 曲渚眠 阅读记录

阿昭已经不大叫人喂了,自己一勺一勺慢慢吃着,到底是记着那事,问:“就告诉我嘛,有没有求你?”

林容笑而不答,只替她挑着鱼刺。陆慎从外面进来,只听见阿昭在那里撒娇,朗声笑道:“又在这儿求你娘亲什么事?不是想着去瞧花灯,就是想着放风筝?你年岁也到了,等回了洛阳,就得开蒙念书了。”

阿昭哼了一声,似乎有点生气,直愣愣问出来:“才不是我呢。我是在问,你昨天晚上,有没有求娘亲回洛阳……”

这屋子里除了翠禽,皆是陆慎带来的宫人,虽不知林容是什么身份,却知道陆慎的身份,捧盒的捧盒,端茶的端茶,一时闻得一个求字,都惊得顿住。

倒是陆慎面色未变,抱了阿昭在怀里,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小小年纪,怎么那么爱打听事?”

阿昭虽不懂什么叫做“爱打听事”,但听语气就不是什么好话,哼一声,扭过头,囔道:“阿爹,你身上太臭了。”

陆慎不知从哪里回来,前襟后背都叫汗濡湿了,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闻言,只得把阿昭放下来,摸摸她的发顶。又转眼去瞧林容,见她脸上的笑已隐了下来,招呼阿昭:“快把过来,再吃一点鱼肉。”

一眼未曾瞧自己,一句话也不同自己说,只当没这个人一般。他不由得有些讪讪,转身进了净室,沐浴洗漱,令换了一身衣裳,掀开门帘出来的时候,见桌前已空无一人,阿昭同她都不知去了哪里。

见宫人正撤掉桌上的饭食,陆慎忍不住呵斥:“放肆!”他还没用膳呢,就撤了?

宫人只得跪下请罪,学着陆指挥使的称呼:“夫人命奴婢把膳食撤了。”

陆慎忍了忍,倘这样的小事也要发作,不知那女子回来见了,又会怎么想自己,挥手命人退下,唤了沉砚进来,问:“夫人去哪儿了?”

沉砚回:“夫人说要去天水阁看书,小公主也跟着一起去了,要不要奴才命人追回来?”

追回来?陆慎坐在那里,哼一声:“你胆子倒大!”

第100章

陆慎冷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却并不像对人发作的样子,末了吩咐:“摆饭吧!”

沉砚弯腰站着,闻言挥挥手, 宫人们战战兢兢捧着食盒鱼贯而入, 除了摆饭安箸之外, 一丝声响也无。

饭毕,陆慎自往书房去,批阅奏折,或发往洛阳中书省, 或直发地方署衙, 间或召见江南各臣工,一时不知不觉,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搁下笔问左右:“公主回来了没有?”

左右回禀:“公主已经回来了, 正同国舅爷说话。”

陆慎这才起身,命诸臣工退下:“午后再议!”沿着游廊而去,推门而入,见阁中空无一人,隐约听着阿昭撒娇的声音:“去吧, 去吧,娘亲都同意了的, 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复踱步出门来,见庭中栀子花丛旁,阿昭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水晶玻璃花灯, 正拉着崔颢的衣袖:“小舅舅,去吧去吧。”

崔颢有些为难:“还是先回禀了陛下才好, 也不急这么一会儿的。”

阿昭不满地哼一声,抬头看见陆慎,笑嘻嘻道:“阿爹!”

崔颢也立即转身见礼:“陛下!”

阿昭一向怕热,江州比洛阳又更加炎热三分,她精神倒还好,只额上的刘海已经叫浸湿了。陆慎抱了她站起来,见庭中并无旁人了,一面替她拭汗,一面状似无意地问:“哪儿来的花灯?”

阿昭果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早上,娘亲带我出去玩,那个地方有好多好多书。然后小舅舅来接我,娘亲说还有一点书没瞧完,就叫我自己回来了。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哥哥,小舅舅同他说了会儿话,他提着两盏好漂亮的灯,就送了我的一盏。”

她一面说,一面提着那花灯给陆慎看:“瞧,这灯还会转呢。”

陆慎喔了一声:“一个人回来的。”又复问:“又闹着上哪儿玩呢?”

阿昭偏头,只不说,从陆慎怀里下来,去拉崔颢的手。崔颢不敢瞒,回道:“憩园今夜有可餐班献艺,臣同十一姐提了一句,公主便闹着要去。”

这样人多且杂的场合,陆慎是一向不许阿昭去的,不止不许去,连带着提这话头的人,都要受罚。这回倒是没说什么,颇有点心不在焉,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昭便上前摇晃陆慎的手:“阿爹,阿爹,就叫我去吧,娘亲都同意了……”

好半晌,陆慎这才点头:“不许太晚,天黑前必须回来。”

阿昭高兴得跳起来,只怕陆慎反悔,赶忙拉着崔颢的手,往外跑去。

陆慎在那亭子里站了许久,盛夏树荫间的鸣蝉极为喧闹,越发心烦意乱,踱步往书房而去,在贴水桥面上走了三五步,又忽回头,吩咐:“备车,去天水阁。”

天水阁同宣平侯府隔得并不远,不过一条街罢了。也并不显露身份,惊动旁人,只用了宣平侯府的帖子,叫人引着往藏书阁而去。

天水阁说是书阁,其实是私人园林,小沼种莲,山色遥青,颇为不俗。隔着远远的,便瞧见林容在临湖的敞轩里看书,一面翻书一面提笔写着什么。一青衫男子立在窗前,不知说了些什么,林容便笑着点头。

陆慎站定,吩咐:“从后面去。”

沿着湖岸绕了好一会儿,陆慎刚在那敞轩门口处站定,便听得那青衫男子的声音:“容姑娘,仆有肺腑之言,不可不说,还望不要嫌唐突。”

林容喔了一声,合上书:“你说就是了。”

蒋敏行立在那里,俯身冲林容作了一揖,道:“之前,我在钱塘县勘测河道,不幸跌入河中,生死攸关之迹,幸得容姑娘相救,以口度气,这才回过气来。”

他说到这里,面色不自觉泛红,微微低头不敢去瞧林容,顿了顿道:“容姑娘是大夫,以仁人之心,救死扶伤。只到底是女子,那日救了我上岸,衣衫尽湿,后又以口度气于我,到底于名节有碍。容姑娘是救人之心,并不放在心上,并不提这一回事。只倘若我不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便是无疑卑劣小人了。”

林容开口:“这并没有……”

刚说出几个字,便被蒋敏行打断:“容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名节又因我有损。倘若姑娘不嫌我鄙陋,愿聘姑娘为妻。婚姻大事,虽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想着容姑娘这样的人,必定是自己做主的。我已禀明家慈家严,只要姑娘俯允,便立刻去钱塘县同张老先生提亲下聘。”

那少年站在三步远,说得这样一番话,已经是满脸通红,不等林容说什么,又冲着林容拱手:“容姑娘不必立刻答复我,这样的大事,很该仔细考虑才是。我这段日子都在天水阁里读书,秋后才走。倘若姑娘想明白了,把那盆栀子花摆在青石台上,我便知道了。”

接着,又是俯身:“唐突姑娘了。”说罢,倒像是很怕林容立时说出些什么来,立刻转身往湖岸边而去。